阿桐惊讶的张着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道：“你可真是好不矜持啊！”

他的脸色却并未变，只微微挑了下眉，等着柳依的后话。

“我本身生在那城中的瑶云湖畔，有一年此处闹水患，多亏幼时的恩人曾对我树身加固，才不至于拔地而起随水漂流，毁去修为。半年前已长大成人的恩人对那城中一位大官的小姐一见钟情，三番五次上门求娶，却被拒之门外，那小姐亦是对他不屑一顾，恩人很是伤情便患了相思病，日夜茶不思饭不想的，让人好生揪心。”柳依许是想到了当时那人的模样，忍不住皱起了眉。

“我见恩人这般憔悴下去，怕会对他性命有忧，想着也是报恩的好机会，便化作那小姐的模样在夜间去往他处相会，同他说是倾慕他的才华偷偷自家中逃出来见他，请他一定保密，他便应允了，我们一起谈诗词歌赋，也听他说那壮志理想，虽然每日与他相会不过半个时辰，但他很是开心，渐渐的有了生气。只是如今，他的家人要为已到婚配之年的他许亲，虽他并未说出我来，可是却日日抗拒。俗话说非我族类不能比翼，更何况我和他终究是人妖殊途，我实在不能让他因为我而改变自己人生的轨迹。这凡间之人寿命有限，不同于我们，我若是记着他这漫长的一生会痛苦的，况且，他所心心念念的人是那位小姐，对我平日的温柔也是因为我顶着那人的模样。”

“你倒是个通透的。”他说道。

“这些事情我想的很是明白，我有修仙大道要走，他亦要度过这为人的一生，我们能短暂相遇已经很好了，更何况也算是陪伴了彼此一段开心的时间，至于别的，真的不用多求了。我们终究是要分离的，不是吗？”柳依笑笑，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正经。

“你想要我如何帮你？”他问道。

柳依眼睛猛地一亮：“大人决定帮我了？！这样，晚上我就带着您去，就说您是我的夫君，这样他就能死心了！”

“可那位小姐不是并未婚配吗？”阿桐忍不住插嘴。

“也是哦，我怎么没想到，那该怎么办才好？”柳依苦恼的皱起眉。

“不如这样，我扮作那捉妖人，在今夜你二人相会之时去告知他你的身份。”他说。

“这，这是否……”柳依却犹豫了。

“怎么？你怕他会从此厌恶了你？你本就是要他死心的，就不必在乎何种手段了，再说这就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你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已经还了恩情了。”

柳依咬咬牙，点了头：“也好。”

入夜十分。

他化出一身除魔师的衣服，带着阿桐穿墙而过进入屋内，柳依顶着那小姐的面孔，正替那写字的人磨着墨。

“我看此处妖气很盛，果不其然有妖物作祟，这位公子，你身边这位是妖精化作的女子，你可万万当心。”他开口说道。

那公子却转头望向柳依，面带微笑：“我早知有这一日，她不曾害我，想必除妖师也是是非分明之人，我知我二人并无缘分，日后她回到她的世界，我在我的人间游走，再不相见便是，只望你莫要伤她。”

阿桐本以为还要经历一番劝说和过招，却不曾想这公子却这般平静，连这出戏的主导者柳依也有些惊讶。

柳依结巴的开口：“你，你早知道我的身份了？”

“恩，我猜到了你必不是凡人，辛苦你这些天陪着我了。”那人开口，温和的一笑。

“那，那我走了，日后再不相见，你好生过。”

“我可以看看你本来的样子吗？”那人开口，望向柳依。

柳依微微一怔，抿嘴一笑，化回自己的模样，翠色的衣衫，娇俏的面容。

“这才是你的样子，果真很好看，从今以后，再不相见了。”那人说完这句话低下头看着自己写的字，不再作声。

柳依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叹息一声：“恩，再不相见了。”

坐在瑶云湖畔，柳依望着那月亮，月亮的光温和的洒在她脸上，显得格外美，良久，一滴泪自她眼中滑落，她接住那泪，将它化作透明的珠子，眼中的忧郁一扫而过，转头望向他二人。

“呐，这颗泪就是我的报酬了。从今往后我和他再不相欠了。”

阿桐和他慢慢的散步朝着不知名的方向走去，阿桐终于忍不住问道：“大人，他们不像往常遇到的那些人。”

“阿桐，这世间呢，有人想要拼命留住，也有人选择放下，去成全对方的人生。每一种选择我们无法去评论是对是错，是爱的深还是爱的太浅，感情都是炙热而真实存在的，有时候放弃也是爱的一种。你不曾爱人，便不会明白。”

“大人，那位公子为何问你柳依日后会不会成仙？”阿桐说。

他便想起在柳依走后，那人抬起头，微微红了眼，问他：“日后，她会成仙吗？”

“没了牵绊，也许会的。”

“那就好。”

他转身离开之时，眼睛的余光，却看见那人所写的字，有几滴被晕染的痕迹。

他冲阿桐说：“都是情深之人。”

听说那公子成亲之日，恰逢瑶云湖的柳树开花，虽是细小不引人瞩目，也开的格外有生气，看见的人都说，这是天赐的祝福。

听说后来他娘子听闻了这件事，便好奇的问他曾爱过一个什么人，他只回答：“我曾经爱过一个仙女。”娘子以为是那位大官家的小姐，却不知道，他说的，从来都是那个再也不会相见的人。

那位公子一生都喜欢穿那翠色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