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那黑无常来找他时说起的此人生平,这老者祖上世代都是行医之人,自幼和父亲学习医术,成年后更是四方求教行医,苦修医道,不论是穷人还是富人,上至那皇亲国戚下至那乞丐流民,也不分好人或是恶人,只要求医到他面前,统统为其尽心医治,纵是那铁石心肠无恶不作的强盗恶匪听闻他从其地盘经过,都会默默护送,终其一生都是孤身一人,只为这世间备受病痛苦疾的人。直到后来,鼠疫横行,为救治百姓没日没夜的翻遍医术调配药方,在终于配置好治病的药方后,却因年岁已老又长时间操劳费尽心思,晕倒后再也没醒过来。
死去之人的灵魂都会被鬼差带去冥界,重新投胎进入轮回,除非是执念太过或已成为恶鬼的灵魂,而这老者死去后,鬼差却始终无法拘走其魂魄,查了许久才知,老者终身行医救人,身负万千功德,以区区凡人之身承载着一身信仰之力,本已超脱这世间六道,死后亦是无法正常轮回,死去脱离肉身后,凡人之灵居然也能凝出实体,冥界奈何不得,只能让老者继续在这世间游荡。脱去了肉身的老者反而更多了几分特殊的法力,于是继续做着生前之事,不同的只是白日治人,等到日落之后,妖也罢,鬼也好,精怪之类的,只要求过来,也是尽力为其医治。
因之前为了李念生寻得他父亲之前留下的信,承了冥界的情,这次冥界求到他面前请他出手,他便亲自来瞧瞧。
“您这医术还是您自己去寻那衣钵传人罢。”
老者望向他:“大人,您的意思……”
他并不理会,只是去叫醒那还睡着的阿桐,等阿桐揉着眼睛醒来,懵懂的望向那老者时,他冲那老者一施礼:“夜深了,我们就不再打扰了,告辞。”
阿桐扯扯他的衣角:“大人怎么没带走这个伯伯,那阿桐不是白被大人弄病了。”
“让你装病,你倒好直接睡着了,可只有四笼包子了。”他摸摸阿桐头上的鼓包包,又望向那老者:“我不带走大夫,自然也无人敢来带走大夫。今后大夫便继续顺心而为吧,况且听说兔子急了会咬人,若是带走您,那小兔怕是要咬我了。大夫不必相送了,您那装睡的小兔怕是也该醒了。”他戏谑的看了看刚才偷偷睁开眼的小黑兔,又继续说道:“晚餐就多谢大夫的款待了。”
走出那大门,门前正静立着穿着白衣的青年,那白衣人冲他拱拱手施礼,又探头探脑的望了下里面,凑上来问道:“大人这是……”
“就说是我允了,你回去这般向冥主禀报便好。”他淡淡的说道。
“多谢大人,如此白无常先告退了。”那白无常喜不自禁的说道,随后便化作轻烟消失。
他带着阿桐也朝着村口行去,阿桐小小的打了个哈欠,不解的问道:“之前黑无常叔叔……”刚这般说完,后背又觉得有冷风吹过,想着这冥界之人通常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阿桐便改了口:“那黑无常哥哥不是来求大人替他们带走那个伯伯的吗?”
他笑了笑:“老伯伯呢,救助的人啊不胜其数,偶尔的救只小兔子什么的,也是很正常啊。只是偏巧这兔子刚好在冥界当差,也不是不可能的,再偶尔的,还救了什么受伤的大鬼,偏偏这大鬼又能在冥界做个主。”
阿桐惊呼:“大人,难道是……”
他冲阿桐眨眨眼:“嘘,阿桐自己知道就好。”
他望向天空,月朗星稀:“这天注定的巧合,天道之下,虽是诸多规则,吾本不可插手过多浮生界之事,但,仍旧有那凭借自身之力,震撼那天地之人,既然这天地肯垂怜,愿让那人继续护佑世间,那人一片赤诚,吾等望尘莫及,吾便允了这浮生界超于六道的存在。也许有朝一日,这世间,还能有神出现。”
“大人是说那个伯伯,也许会成神?”
“也许吧,只是那大概会是在很久很久之后了。能救一个便救一个,还真是固执。”讲到此处,他蹲下身看着阿桐:“世间尚且算是清平,倘若有一日,灾祸四起,我纵使拼尽自身全部,也定要护佑这世间,这便是我作为神的职责。但是阿桐,若是那时你还活着,便要好好活着,替我守着这天地。”
“大人,怎么突然说这些?”
“只是突有感慨,阿桐记下就好。”
“可是大人若是不在这世间,阿桐一人又怎能独自活着?”
“那就等那一天到了,我们再做约定。”他站起身来。
阿桐皱了皱鼻子:“才不会有那一天呢!大人,我们要去哪啊?”
“露宿荒野啊。”
“为什么刚才不在伯伯家过夜啊?”
“因为那样不能显出我的潇洒。”
“五笼!”阿桐稚气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
等到二人走出院子后,那小黑兔一股脑的爬起来跳入老者的怀中:“真好,爷爷不会走了。我会一直陪着爷爷的。”
老者摸着小兔的脑袋:“该换地方了,听村民说,有个城起了瘟疫,我得去看看。”
“我陪爷爷去。”
“你好生当差吧,闲了来寻我就好。”
“爷爷……您要一直这样在人间四处游荡吗?”
“世间疾苦,总要有人救治,我既有幸,便会尽全力。更何况,那位大人说了,让我自己去寻那衣钵传人,我一人所能做之事能救之人,还是太少。”
“明儿我帮爷爷收拾行李。”
“还是现在吧,白日里走的话,恐怕这村民们会不舍,我们偷偷的走。”
“好。听爷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