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再来见我,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到我这鳏夫处,委实不合适。”那班主背对着二人,虽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让人猜出想必是声色俱厉的模样。
那俏丽的女子,稍稍偏过身子便看见了他的阿桐。见着他二人,便露出一副惊慌的样子作势欲逃,他朝着那女子的方向甩出一道袖风,便见那女子被牢牢的定在了原地,周身浮着那白色的光圈。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那班主许是见此有些惊讶,微颤着声音问道。
“我二人乃是四处游历的除妖师,见着你此处妖气鬼气蔓延,方才来瞧上一番。”他朝着那班主施礼,又缓缓的这般介绍这自己。
“妖气?鬼气?”班主惊讶的重复道。
“不错,正是那妖气和鬼气,方便的话,不如院中一叙,也好将那鬼气让你好生看上一看。”虽是询问的语气,他却一掀长袍朝着那院中踏去。
只见他的手指动了动,便自宅院四周飘浮起淡淡的灰色雾气,那雾气在院中凝聚成了一团,他自腰间的锦囊中拿出一把伞撑开来,朝着那雾团处飘浮而去,不一会儿便见那雾团慢慢凝成了一个人形,只是那身形还是虚散着似乎经不起一丝的风吹。
“叶儿!”班主沙哑着唤了一声,便红了眼眶,朝着那虚散的人形扑了过去,想要伸出双手拥抱她,却徒劳的穿过她的身体,狠狠的倒在了地上,那班主有些无措的看了看双手,望了望他,又看向那叶儿。
“你同她已是两界之人,你碰不见她的。你心中明白的,你的夫人已经过世了。”他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却见那班主仍旧是一副无心听他说话的样子,只呆呆的望着他的妻子,双目赤红,眉头皱在一起。
他朝着那门外一招手,那俏丽的女子便被那光圈带了进来,他朝着那俏丽的女子望了望:“竟是只狸猫,如此,便说说你呆在此处的理由吧。”
少女挠了挠头,有些畏惧的看着他:“我,我只是来报恩来保护他不被那鬼魂所伤的……”又看向那班主的方向:“我本是在山中修行的狸猫,因着些因缘际遇去人间走了一遭,却不幸受伤,侥幸得了班主大人一救,我推算出他命中有一劫,便化成人身,侍奉于他左右,妄图替他化此一劫以报救命之恩。我虽是妖类,却并无恶意,后来班主大人的夫人逝世,但魂魄一直在班主大人周围徘徊将他困在此处,我法力低微无法驱逐这魂魄,便一直留在这班主身边,想要保护他不被伤害。”
他看向那班主:“想必您的夫人也是有话要说,不过一刻钟,便听听这前因后果。”
阿桐听闻此言,手心凝出一滴绿色的水珠,轻飘飘的朝着那伞下的人形飞去,在那人形的头顶缓缓倾下绿色的烟雾,待烟雾褪去,便见那人形终于不再虚散,是个看起来十分温和的女子。
那女子望向班主,神情悲切:“夫君,你瘦了。”
那班主亦是痴痴的朝着她伸手,明明无法触碰到彼此的他们,却将手紧紧的放在一起:“原来这个姑娘留在此处竟是这个原因,说来好笑,我留在此处,亦是这个原因。都说临死之人能看见些不寻常的东西,缠绵病榻之时瞧着这姑娘身上的气息总是与他人不同,便细细留心,死去之后,撑着最后一口气,竟发现她是妖,便留在了夫君身边,困住了夫君,以防夫君出去被她所害,午时阳气最胜,夫君方能踏出院落,只是我实在担心夫君被妖所害,遂托梦于人,央他能在午时陪着夫君。”
“冒着魂飞魄散不得轮回的危险,留在这人世,你可知道,再这样下去,不出十日,你定会泯灭于此间。”他说道。
“我是知晓的,我的魂魄越来越散了,只是能护着他多活一日便是一日,哪有心思再去想其他。”那女子淡然一笑。
“如今既知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误会,你三人,便就此别过,各自去往该去的地方吧。”
那少女皱着眉说道:“可我确实测到班主大人命中有一劫。”
“你不懂这人世间的情爱,便不明白,这一劫,乃痛失所爱,诛心之劫,无药可救,无处可逃。”他叹道。
那班主却已说不出话来,只看着他的妻子:“叶儿,不要走,或者,你带我走,我不要孤苦伶仃苟活于世。”
“他日你曾说过,我的话你都会听,我的心愿你都会达成,我如今只问你一句,这句话还作不作数?”那眉眼尽是温柔的女子问道。
“作数,怎会不作数。”
“你我二人已天人永隔,人鬼殊途,夫君此生的爱意,叶儿只能辜负了,所求便是,夫君能好好活下去,叶儿所愿,便是夫君长乐无忧,若夫君念着对叶儿的情意,这最后一个愿望,夫君便纵容叶儿吧。”
“好。”
女子的手缓缓的摸向他的脸,却到底还是触碰不到,她笑了一下,转过身背对着她的夫君,便自眼眶落下一滴泪来,她朝着他轻轻叩首:“多谢大人,小女子便去该去的地方了。”话音才落,便消散不见,只留下一把孤零零的伞悬浮在半空,他招招手,拿伞和那女子落下的泪便朝着他飘浮而来,直到他将二者拿在手中。
他又望向那狸猫所化的少女:“你也回到山中继续修行吧,人间,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少女点点头,他一挥手,困住少女的光圈便消失,那少女幻回狸猫的模样,朝着他轻轻拜了拜,便朝着门外窜了出去。
“既已答应你的夫人,想必不会食言,往后,便好生过吧。”
那班主虽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还是朝着他拱手谢道:“多谢先生能让我再见她一面,先生放心,我不会失信与她。”
他点点头,转身离去那院落,阿桐也沉默的跟在他身后。
不知走了多久,阿桐开口问道:“大人,这世间的事,遇到的越多,阿桐便越不明白。”
“你可知道,大多时候我也是不明白的。”
“可大人总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模样。”
“知道与不知道,说与不说,不过是一念之间,阿桐日后看得多了,便会清楚,有些时候我们要知道装不知道,不知道有时候也要当自己知道。”
“阿桐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如今我知道的只有一件事。”
“什么事呢,大人告诉阿桐。”
“方才那人,我看过了,孤寡一生而后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