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是个活泼的孩子,不似这里的弟子那般总是端着沉稳的架子,反而有几分野性,极其喜欢捉弄人但有着一手好厨艺,偏生事后又乖乖认错还会奉上自己亲手做的美食以表歉意,后来几乎弄得向来清心寡欲不看重饮食的诸位师兄弟和师姐师妹都想着被捉弄下,就连我们的掌门也曾故意上前被阿离捉弄,一来二去的两人倒成了往年之交。
阿离师承云清长老,虽是行事调皮了些,但于修行之事却从不曾马虎,对自己的师父更是格外尊重,晨昏定省一日也不曾落下,因是云清长老座下最小的弟子,前头还有四位师兄,便格外受宠了些。只是这样的光景却并未持续多久,不过短短五年,变故陡然而生。
那时我才入眉山派不久,也曾想拜入那落雨峰,即使当个看门弟子也心甘情愿,只是这件事堂兄却并未应允我,许是那时他已窥见将落雨峰将会有难,才不愿让我牵涉进去吧。
那是在外云游四方六年的云墨长老回来一个月的时候,只知道他常常去那以前他从不踏足的落雨峰,却不知所为何事。直到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那一步,我们才惊觉这一切。云墨长老回来不久后偶然看见那阿离,凭着在外游历时寻到的法宝竟看出阿离并非是人,而是妖物化出的人形。
我眉山派向来与妖魔对立,却偏偏收了妖物为弟子,云墨长老率领诸峰对落雨峰群起而攻之,逼云清长老交出阿离。云清长老自是不愿交出自己的得意爱徒的,于是领着门下弟子向着诸位长老求情,便是将阿离逐出师门也好,终归有一线生机。云墨长老却死死咬定定要交出阿离,在众人面前打回原形扒皮抽骨才能罢休。清高如云清长老,在众人面前为他的小徒儿卑躬屈膝恳求能留他的弟子一命,却被那云墨长老极尽言辞上的侮辱。甚至连掌门的求情都置之不理,竟还将掌门困住了,掌门昔日为解门派之忧,曾受重伤将近废了八成的修为,若非有先祖遗训庇护,想必如今这眉山派早就换人当掌门了。
阿离见师父受辱,心中愤恨,竟打破了云清长老对她下的禁锢,冲了出来。云墨长老拿着不知名的镜子对着阿离晃了一下,便见阿离在众人眼前化作了一只大鸟,目中竟是重瞳,那鸟发出一声利啸,竟将眉山上下的飞禽走兽惊的四散而逃。这时云墨长老竟说落雨峰同妖类同流合污,要一并处置。
我其实已记不清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当时状况十分惨烈,落雨峰举峰上下被众人围攻,云清长老替阿离挡住致命的一掌,自己却殒命,阿离幻做人形,抱着师父哭的撕心裂肺,接着便杀红了眼,那日染红落雨峰土地的全是昔日并肩作战,可以放心将后背交付的同门。
落雨峰一门虽是天资卓绝,却终因寡不敌众而落败,阿离师姐化回大鸟,为师兄挡住云墨长老吸收众人修为而发出的万剑诛心,而后飞向云墨长老,自爆妖丹妄图与云墨长老同归于尽,云墨长老拉过了掌门和其他人挡在身前,侥幸苟活,掌门却为此瞎了一双眼还将修为全部废尽,如今你所见的掌门,不过只是空有这个名号罢了,其实早已同凡人无二。
而后,堂兄云尘被云墨长老派去的人追杀到澜海,坠海之后下落不明。二师兄云孟叛出眉山不知所踪。三师兄云习重伤失去意识,在落雨峰沉睡不醒。唯一几位没参与到那场争战中的长老,自愿交出手中所有权利以换得受伤最轻的四师兄云麓能够活着继任峰主之位,以保落雨峰不至一脉断绝。最终到底是保住了云麓师兄,而那落雨峰却实际上成为了门派的禁地,无人敢靠近那里,也再没人从那里走出来。”说完这些,已到了落雨峰的入口。
“今日不知怎得,这些话突然便说出了口,阿离师妹定要替我保密才是。”那师兄似是有些迷惑自己怎会这般知无不言。
阿离妖异的眼一瞬间化为重瞳,又很快的变作正常的模样,望着那师兄笑笑:“阿离不曾记得问过师兄什么,师兄也会忘记今日同阿离说过什么。只是师兄,阿离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么些年,就没人想要探寻当年的真相吗?”阿离转过身背对着那师兄,望着落雨峰的入口,那木质的牌匾因长久无人打理,竟生出了不少绿色的枝桠。
“也许有人知道真相,也许有人想要知道真相,只是当年的那些人,有的离开了,有的不能再开口,还有的,在等着真相大白的那日,等着落雨峰主人归来的那日。小阿离。”不似方才那般敦厚的声音,反而带着些沧桑,阿离猛的回头,明明还是那师兄的模样。
“掌门爷爷……”阿离唤道。
却见那师兄微微一愣神,朝着她施礼道:“竟不知这一路是怎得,居然神情格外恍惚也未同师妹说上几句话,实在是冷落了师妹,师兄虽不才,若是他日你于修行上有何疑惑,便偷偷来寻我,我会的,便教给你。”
阿离亦是回礼:“多谢师兄。”
见那师兄走远,阿离在落雨峰入口处站了许久,伸手一挥,那牌匾上的绿色枝桠排列的格外规整,竟有几分欣欣向荣之态。
那入口后是一段悬挂在空中的吊桥,她缓步踏入,一步一步朝着那桥的尽头走去,桥的尽头才是落雨峰真正的入口,本是立在入口的一对巨大的石狮子,却歪斜在一旁,甚至那石狮子的身上全是裂口,怕是那场大战时的损伤,阿离叹口气,眼眶微红,念到:“老朋友,你们受苦了。”双手自虚空一晃,将那对石狮子立回原处,然后跪在两座石狮子的中间,朝着前方跪下,深深的叩首。
“落雨峰,让你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