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桐若只是普通的凡人,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正值午后,刚在溪水边洗罢手的他,拿着素净的帕子擦干了手,笑着问将胖胖的小脚丫泡在水中的阿桐。
阿桐踢了踢水,溅起一串水花,在阳光折射下显得好看极了:“阿桐要是凡人的话,想要当个行走四方的厨师!”
他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既是厨师又怎能行走四方呢?”
“不不不,阿桐才不要一直呆在一个地方的厨房,阿桐要游历这神州大地,吃遍天下好吃的,也学遍天下好吃的,到时候统统做给大人吃!”
“那可不行,阿桐还是不要当凡人的好,万一做的饭把我毒死了可怎么好?”
“大人最讨厌了!阿桐一定会成为很好很好的厨师的!”阿桐将脚在裤子上随意的擦了擦,穿上他的小鞋子。
“阿桐可真不讲究啊。”他弯着眼睛取笑阿桐。
“阿桐这叫不拘小节!是大丈夫所为!”阿桐不服气的辩解道。
“阿桐总是有道理的。”他招招手让阿桐上前来,食指亮起些微弱的光,轻轻点在阿桐的眉间,那光便脱离而去,顺势在阿桐的头顶盘旋了一圈,然后游走至心口处便隐去了,阿桐正要开口询问,那光又从阿桐脚底窜了出来,回到了他指尖,他将手背在身后,摸摸阿桐头上的鼓包包:“阿桐,陪我去寻一位老友吧。”
阿桐眨眨眼:“大人刚才是做什么呢?”
他想了想说道:“阿桐最近成语用的不太好,我看看阿桐是不是生病把脑子烧坏了呀?”
阿桐狠狠的跺了一下脚:“大人最讨厌了,阿桐哪里也不要陪大人去!”说罢偏过头眼睛瞪着前方。
他叹了口气:“不去也好,阿桐睡一会吧。”
“阿桐才不要睡……”话还没说完,他的手自阿桐眼前一拂那瞌睡虫便及其隐蔽的从阿桐耳朵钻进去,阿桐的眼皮缓缓闭上,嘴里还嘟囔着“阿桐不睡……”
他随手丢出一件雪白的大氅,和几根白蚕丝,那白蚕丝顺势缠上树枝和大氅,不偏不倚的搭了个小吊床,他将阿桐放进那小吊床,又丢出几个阵盘护在周围,摸摸阿桐的脸:“此行,阿桐还是不要去了。”
“先生这是要去那山上吧?”一过路的樵夫看着欲往山上去的他问道。
他转身拱手施礼:“回老伯的话,在下正是要去那山上寻一位老友。可有不妥之处?”
那樵夫连连摇头:“去不得啊去不得!前些日子也不知怎的,这过路人啊总能听到飘渺的琴声,这山啊荒了几十年了,哪有人住,不过几处孤坟,大家都说啊……”说道此处,那樵夫将声音压低凑近了他耳朵:“大家都说啊,估计这山上是有女鬼出没,以琴声惑人好去吸食精气呢,这村民都商议着要请个除妖师来好生看看。”那樵夫长叹一口气又问道:“只是先生你看着年岁不大,这山里好几十年不住人了,怎么会有你的老友呢?”
他笑笑:“是我之前口误了,此行是替家父来拜见一位老友,家父年迈不良于行,故命我前来。”
“听老伯一句劝,快些回去禀明你父亲吧,别在此地耽搁了,你父亲的老友怕是早就搬离此处了。”
“多谢老伯直言相告,我这便原路返回。”
那樵夫摇摇头走远了,他微蹙着眉,望向那山,闭目聆听了许久,终于听到那微弱的琴声断断续续的传来,他深吸一口气,嘴里念道:“阿瑶……”
他朝着那山中走去,那本来微弱的琴声也随着他步伐渐进愈发的清晰,不知过了多久,琴声戛然而止,他此刻停留的地方,正有一孤坟,那荒草凄凄长满了坟头,也有那么零星的几朵小碎花开在其中,风一吹来,就瑟瑟发抖显出几分孤寂。那孤坟的左侧却是长了一颗梧桐树,枝繁叶茂。
他对着树伸手似乎想要触碰那树,却在快要碰到枝叶的瞬间又收回了手,他颤抖着声音:“阿瑶,是你吗……”
风中传来一声叹息,紧接着那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穿着白衣的少女,红着眼眶看向他,盈盈跪倒:“阿瑶见过大人。”
他欲伸手触碰她的脸颊,又停顿了一番,抚了抚阿瑶的青丝:“原来阿瑶竟已修出人形。”
“三千年了,阿瑶离开大人三千年了,若是还不能修成人形岂不是丢了大人的脸。”
“三千年,原来竟已三千年了是吗,我知我被封印了许久,却不知竟是这般漫长。”他微微仰起头:“三千年,三千年,三千年……”他眼眶发红,那带着憎恨的目光,不像那圣洁的神明,更像是,更像是地狱里的恶鬼,带着吞噬一切的决心。
看着这样的他,阿瑶只觉得心中悲痛,这些年虽然她身在这浮生界,却也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那是他的家,亦是她的家啊,那些同伴们,那些黑暗那些鲜血,终于还是成为了他的魔咒。阿瑶跪伏在地,亦是咬紧了牙不敢垂泪。
他低头沉默了半晌,又恢复了往昔的淡漠:“阿瑶,我寻你有事。”
阿瑶抬起头,露出温婉的笑:“只是可否在为大人做事之前,让阿瑶再任性一次呢?”
“我终归是会帮你的。”
“当日阿瑶来着凡间游历,一心要寻到这世间懂琴之人,历经数人辗转终究寻得,只是那人却苦于这世间并无能听懂他琴音之人,我随他走遍大江南北,看遍春花夏雨秋风冬雪,也观那荒漠冰川高山流水,终究寻得一人闻琴声而知他意,他奉此人为知己,却造化弄人,他与那知己约定来年共享新曲,后却只能得见那人新坟,他悲痛万分在那人坟前奏下一曲,碎琴而去,从此再不抚琴,而我亦停留于此处。”
阿瑶停顿了下又继续说道:“这世人都说知己难求,那人的执念也就成了我的执念,想着将那人所作琴曲让他的知己亲耳听上一听。”
“只是轮回这几世,那人终究不是那人了,你又何必……”他还未说完便被阿瑶打断:“大人,那人终究还是那人。”
“我带你去便是了。”他说道。
阿瑶却不再是幻做那梧桐树,而是恢复了她本来的样子,一把瑶琴,琴声还有些破损,连弦也断了几根,他叹口气,手拂过琴声,手过之处,那琴渐渐恢复原貌。
“阿瑶,这灵气够撑一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