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纸钱被乍起的风远远的吹向不知名的地方,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抓住一片被风带来的纸钱,细细的抚摸了两下,又再次松手,那纸钱打着旋儿被风带走,像只蹁跹的白色蝴蝶,越飞越远直到看不见……
他席地而坐,青丝披散,阿桐站在他身后拿着梳子一下下的梳着那青丝,不慎扯到几根发丝,他吃痛的抽了下嘴角:“阿桐,你说要给我梳头发,这已经梳了半小时了,我的头发都要被你梳的掉光了。”
阿桐的包子脸一下变得通红:“阿桐看着大人平时扎起发髻来十分简单又得心应手的模样,谁知道阿桐做起来这么难呢,大人的头发不听话!”
他不由好笑:“怎么,阿桐自己笨手笨脚还要怪到我身上啊。”
阿桐草草挽起他的青丝,胡乱的一扎,却还是仔细的将青丝下的一抹白掩了起来,阿桐难过的趴在他背上:“大人,这人间只有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才会这样有白发的。”
他拍拍阿桐的手:“所有人都会老的,阿桐会慢慢长大,以后就靠阿桐照顾我了啊。”
“可大人是神啊,神都是长生不老的……”阿桐又自说自话:“只是,大人没有神身了……”
“傻阿桐,长生未必是好。”
街上格外的安静清冷,没有吆喝的小贩,没有喧闹的行人,只有不知名的远方似乎传来些噪声。深秋的风明晃晃的吹过就让人遍体生寒。阿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嘴里念叨着:“最讨厌秋天了。”
他为阿桐披上一件看起来似乎极其轻薄的红色披风:“等到了冬日,怕是阿桐又要念叨着最讨厌冬日了。”
披上红色披风的阿桐看起来格外讨喜,阿桐摸摸身上的披风开心的说道:“果然不冷了!”又转头看看四周,吸了吸小鼻子,然后沮丧的说道:“阿桐没闻到肉包子味道。”
他刮了下阿桐的鼻子:“小馋猫。”
推着木轮车的伙计从身侧经过,他望向阿桐:“去吧小馋猫,去打听下好吃的肉包子们今天怎么不在街上啊?”
阿桐轻快的跑到那伙计身旁:“这位哥哥麻烦您等一下,叨扰下您打听个事情。”
那伙计听到声音停了下来,看到面容可爱穿的又讨喜的阿桐:“哟,哪来的招财童子啊,说说看,这是有什么事要打听呢?”
阿桐回头望了一眼他,接着说道:“我随我家大人出游,腹中饥饿,想寻些吃食,谁知道这街上如此冷清,连一口热乎的饭菜都寻不上,所以想问问您,这是怎么了呢?”
那伙计笑笑:“小弟弟你们恐怕是外乡人有所不知,这城东的李员外最小的儿子今日娶亲,这喜庆的日子便做上一日的流水席,全是山珍海味,这城里的百姓,哪怕是乞丐,今日去啊,都能上桌吃上这喜宴,我这将货送回也是要赶去那里讨杯喜酒喝喝。既然你和你家大人都是为了填饱肚子,不如就去那城东,不但能吃上热乎饭还有那美酒奉上,你如此可爱,怕是去讨喜糖都能讨的你背不回家呢!”
讲完这些话,那伙计冲着他的方向龇牙一笑,他也轻轻颔首,伙计沿着街道远行而去,阿桐又蹦蹦跳跳的回到他身旁:“大人大人,看来今天阿桐虽然吃不上那肉包子,但还是有许多好吃的正想往阿桐肚子里跑呢!”
城东的李府张灯结彩,络绎不绝的人进进出出,不少孩童跳闹着要去看新嫁娘,一人打发了一大包喜糖才欢喜的散去,远远的便闻到传来那饭菜的香味,阿桐牵着他的衣角:“大人咱们走快点,阿桐好饿啊,就算大人不喜食这人间饭菜也好去一品那美酒啊!”
他摸摸阿桐头上两个扎的鼓包包的双髻,笑着说:“阿桐是自己不敢去吗?里面人太多了,我是不喜这些的,我便在外面等阿桐好了,阿桐要注意安全,不要偷喝酒。”
阿桐一边望向那李府又不舍的拽着他的衣角:“那,那大人一定要等着阿桐啊,可不许偷偷跑掉把阿桐一人丢在这里!”
他指向那街角处开着的一家小小茶铺:“阿桐过会就去那里寻我便好。”眼看着阿桐欢喜的奔向那李府,先是在门前讨了不少糖果,又因为长得可爱穿的讨喜,被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老婆子个个捏了脸,牵着阿桐入了李府,他才施施然转身向那茶铺走去。
茶铺十分简陋却又处处细致,桌子上一尘不染格外温润,往那凳子上一坐,便可闻到那桌子传来了淡淡的茶香,所有摆设的尖角处都包了同色的软布。
那茶铺的主人却是一个看起来似乎还不到弱冠之年,穿着灰色的布衣,见他的眼神望向那尖叫,笑着说:“此处常有孩童奔跑玩耍,恐伤了他们。不知先生是喝些什么呢?”
“店家的茶宠好生独特,便随意来一壶今年的新茶便可。”他这般说着手又细细的抚摸着茶桌,触手生温。
店家将茶泡好上桌,他轻呷一口,入口稍显苦涩,缓缓入喉,一口品罢,那唇齿间似乎又显得清甜了起来:“好茶,这怕是店家自己搭配的茶吧。”
店家拱手笑笑:“正是,和先生胃口便好。”
“不知店家如何称呼?”
“敝姓李,不妨称我一句李掌柜。”
他的眼神望向那李府:“李掌柜,今日我看这李府娶新媳,镇上的人都去凑热闹了,怎得您还在此处,想必今日该是做不成生意的。”
李掌柜为他续上茶:“这不是便等来了先生这般的贵客吗?”
“今日天寒,阿桐怕是贪食,既然天色尚早,闲来无事便听听您的故事。”
李掌柜叹息了一声,也望向那李府:“我已记不清,那是我第几辈的子孙了……”
“在我二十岁之前,我的人生是如此美满,所有的美好欢愉在我二十岁那年的那场大病后戛然而止。我外祖家是落魄了的书香门第,父亲虽是商户之子却潜心求学,拜师在我外祖家,与我母亲青梅竹马,后来父亲考上金榜题名,虽不是那状元郎,却中了探花,拒了那朝中结交新贵的大官,求娶了我母亲,婚后二人琴瑟和鸣,父亲在朝中也是一介清流。我幼时跟随外祖父聆听教诲又常在祖父膝下了解经商之流。家中虽不十分富裕,却也衣食无忧,我上头有一个哥哥和姐姐,都十分疼爱我,我十六岁时迎娶了母亲表姐家的女儿,十八岁时妻子诞下龙凤胎,儿女双全。兄友弟恭,父母亲善,夫妻和睦,儿女承欢膝下,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说道此处,李掌柜又为他续上了一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