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阁主见他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也便笑笑：“也罢，这些年无人可诉说，若大人愿听，便也知晓我这一腔心事吧。那时我刚化形不久，四处游历修行，有时候在无人的荒野处，还是会化作原型，才觉得自在些，偏巧那日的日头有些大，我寻了一颗桑树，躲在那桑叶下小憩一会，寻思着等到天凉些再去别处，却不知怎得竟睡着了。醒来时便看到一只鹰朝着我飞来，那锐利的眼盯着我发出寒光，对于天敌禽类的恐惧，让我头脑一片空白，竟不知用自己习得的小法术去对付，只一动不动愣愣的看着那鹰俯冲着飞来，我害怕的正要闭上眼，却见一片黑暗袭来，我以为自己被那鹰吞进了肚里，正有些惊慌，却感到那是一只格外温柔的手罩在我的上方，还听到那鹰翅膀扑棱的声音，一个软糯的童声说着‘爹爹说过，蚕宝宝是益虫，不许你吃！’接着又听到那树枝似乎不堪重负发出‘咔擦’一声，我慌忙化作人形，果真见那小女孩原来是踩着那树枝爬上树来保护我，细小的树枝无法承受她的重量而折断，在她落地之前我接住了她，她本身是闭着眼尖叫，似乎因为没感觉到想象中的疼痛袭来，便停下了尖叫，缓缓的睁开了眼。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干净，纯真，那么明亮，仿佛是天上的星星一般，她看着我开口。”桑阁主顿了顿，说道：“她说‘哥哥，你是仙人吗？’我将她放在地上，摇摇头跟她说：‘我不是。你快些回去吧，别让你家人担心。’她又看着我问道：‘那你是妖怪了，你是刚才那只蚕变得？’我挑挑眉，看着这小丫头，威胁她说：‘是哦，我是妖怪，可是会吃人的！’谁知道她却似乎没被吓到，反而继续问我‘你要离开了吗？’我点点头，转身便准备走，又听见她在身后喊道：‘我叫如意，我长大了会去找你！’天地之大，又怎能随意寻到想找的那个人，不过是童言无忌罢了。我那时，是这般想着。”

他微微偏头，看向桑阁主，一瞬间那玉做的簪子似乎有着微微的荧光闪现，他心下了然：“但是，后来，你还是遇见了她。”

“后来，我确实又遇到了她。那是十年之后，她已长成风华正茂的少女，她家经营的是杂耍班子，四处巡演，以此为生。这世间之浩大人口之多，却偏偏让我们再次相遇，也许这一切是命中注定，该遇见的人总会遇见。如果当时遇见时便洞悉了我们的结局，我一定会在她靠近我时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桑阁主苦笑了下，继续说道：“第二次相遇时，落魄的那个人换作了她。她家的杂耍班子被邀请为知府家表演，谁料到年轻美貌的她，让知府家的公子动了心，若这知府家的公子是个良人也就罢了，却是一个爱寻花问柳之人，欺男霸女的纨绔，就算是良人，这知府家的少夫人也不会让她这种家世的去当。但那纨绔却非要死缠烂打，日日追到她家，她自幼丧母，父亲自是心疼女儿不忍将其往那火坑推，连夜带着她逃往别的城，却被那纨绔知道了消息，亦是连夜去追赶，追赶途中她与父亲失散，滑下了山，被路过的我发现，那时我还不知道她便是当年的小女童，只是本着救人的心态将她带回我的居所安置。等到她醒来睁开眼的瞬间，我便知道是她，是如意，还是那样干净纯真而明亮的眼神，即使看过了这世间的污糟，仍旧是那般明亮的样子，除了她，我从没见过那样的眼神。我以为这十年过去，她应该早已记不得自己年幼时与我的相遇，谁知她一下便认出了我，她对我说‘仙人哥哥，我又见到你了，真好，这次不是在梦里。’她伤好之后，我用法术遮掩了她的面容，带着她去那城中找寻她的父亲，去了城中几番询问，才知道她父亲在逃亡途中引走追她们的打手，却不慎在过桥的时候跌落到河中，黑夜里河水又深，杂耍班子的人几番搭救无果，直到三日后尸体被冲上了岸。知府大人为了了结此事，给了一大笔银两封口，民又如何与官斗，杂耍班的人只能好生将她的父亲厚葬了。她寻到杂耍班处，并未要他父亲以命换来的银两，而是让众人分了之后，解散了那杂耍班子。我见她一人孤苦又无人照料，便同意了她想要跟在我身边的想法，人类的生命那么短暂，不过是几十年的功夫，就当是打发一下无聊的时光。那时我问她‘我可是妖，你不害怕吗？’她却说‘这人心不是比妖可怕多了吗，若你想要我这条命，那就拿去，总之我无牵无挂，还不如给了你。’你看，她倒是想的透彻。只是那知府一家我终是想要为她出口气，便将他为官之后作恶之事记录成册，在那钦差巡游期间，夜里偷偷呈放到那钦差房中，一番彻查终是让这知府一家恶有恶报。自此之后，她便一直跟在我身边，我们去往了别的城安居，若是我一人，只需要居所便好，她一介凡人，还是需要吃穿的，我本就是蚕，善于织锦，便开了间小作坊售卖这丝绸布料。因着质量好，生意变得好起来，日日上门来购买的人愈发的多，以至于我跟不上购买的速度，只好都先让人预定着。有人的地方总是会有纷争的，许是同行嫉妒，日日打探，防不胜防的便被人发现了我的身份，惊恐之余请来了除妖师，除妖师将我绑在那火堆上意欲将我烧死，却恰巧下了大雨浇灭了火。她趁乱救出了我，带着我逃亡，我被那除妖师打伤，行走困难，她便背着我一步步的走，她那么瘦小，却拼了命的想要带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