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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志 浮生卷 妻奴(下)

“安娘一直以为我初遇她是在那茶馆,其实不是的,我许多年前就见过她了,那时她母亲刚去世,父亲又是那般对她非打即骂,纵使这样她还是那般善良,清明雨后,她为她母亲扫完墓,而我刚好跟随母亲来给父亲上香,那树上的雏鸟掉了下来在地上哀哀的叫,她一个小姑娘脱了鞋就往树上爬,还差点摔了下来。那时我就心悦她,只是不知她姓名,几番打听才知道了她的事,后来我去外地求学,听闻她被他父亲卖给了青楼,我连夜赶回来时幸好她被人救下了,那时我便下定决心定要给她安稳的生活。我考中进士可在这城中最大的私塾教学,我并无大志,但求与她一人厮守。”说道此处,他颓败的脸色也变得格外有精神起来。

“我制造种种偶遇,终让安娘亦是心悦于我,我二人终于结为连理,琴瑟和鸣恩爱异常。那是我最好的时光,只是后来恰逢时疫,母亲临终前支走安娘告诉我,我终究会如同我父亲一般早逝,家族遗传病史没有一个男子能活过三十岁,这是我们的命运,没人能逃脱。我,我不能让安娘孤苦无依的活着,如果我不能再陪着她,如果我不能再给她很多很多爱,至少要让她一个女子能够不清苦的度过余生,只可惜我偏偏不是做生意的料,反倒是赔了不少,年幼时听人说北方有异宝可换千金,打着去寻特产的幌子我前去漠北,受尽风沙苦楚,寻得那异宝,我欣喜不已,匆忙赶回,却在半路恰逢山石滑坡。待我重新醒来,便是这般模样,我知我已和安娘天人永隔,却仍旧盼望着,盼望着能见她一面,安娘以为这些时日我不肯见她,其实每夜她入睡之后,我都会去看着她,只是无法触碰到她,我无法告诉她这一切,我该怎么告诉她其实我已离她而去。”那书生崩溃大哭,眼泪落在地上变成细小的透明的珠子,叮叮咚咚发出声响。

“不若我们来做个交易。”他望向书生。

书生苦笑:“如今,我还有什么值得大夫惦念呢。”

“将你在漠北寻到的东西交给我,换得夫人富贵康健平安一生。”

“我如何能信你?”

他轻笑:“如今,你还能信谁呢。”

书生长叹一声:“只盼望您能遵守诺言了。”

他一挥衣袖地上的泪珠被他收入手中,取出那白瓷瓶:“委屈先生先进入这瓶中了,我先去寻回先生的尸身。”书生点点头化为青烟飞入瓶中。

推开门,阳光依旧明亮刺眼:“阿桐,你前些日子捉的瞌睡虫可派上用场了。”

那小小的虫子晃晃悠悠飞进了安娘所在的内屋。

三更时分,四周一片静谧。

书生将那漠北找到的东西递给他,那白色温润的珠子看起来格外眼熟,他将之前戴在阿桐脖间的镇魂珠取下,又将这颗珠子穿在上面,又戴在阿桐脖间。

捏着手中的信纸,他望向书生:“我的能力,还足够你见她一面。”

“我怕。”

“那不怕遗憾吗。”

书生沉默不说话,他轻叹气:“去道别吧。”

昏黄的烛火下,书生渐渐有了影子,面容看起来也不再那般死气沉沉,书生张了张口刚要说些说什么,他摇摇头:“不过半个时辰。”

一只小虫子飞了回来,看着似乎比之前大了一圈。

“安娘,是我。”

“夫君夫君,是你吗,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安娘欣喜的掉下泪来。“夫君我们不要再想其他事情了好吗,安娘什么也不要,只要你在就好了,我们俩好好活着就好了,夫君你看,之前你一直很想要的那套文房四宝,我存了好些日子的钱终于买了下来,你快看看喜不喜欢,还有还有,我这些日子为你缝了一套夏衣一套冬衣,你来试试合不合身,不不不,你看我这欢喜过头了,夫君肯定饿了,我这就给你做饭去!”安娘一会拿出衣服一会找着文房四宝,书生看着心痛,也就没忍住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安娘慌乱起来:“夫君怎么了,可是安娘说错了什么?”

望着安娘惊慌的眼,书生擦擦泪:“没什么,只是想着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不苦,怎么会苦呢,安娘只要想着夫君,一切都不苦。”这般说着,安娘却忍不住,又落了几滴泪,扑到书生怀中。

“以前我常说君子远庖厨,你说想和我一起包顿饺子也始终没陪过你。刚好我也有些饿了,也好陪陪你。”

安娘虽是疑惑,却还是点点头,熟练的洗菜切菜准备馅料,安娘回头看看书生想要帮忙却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样子笑了笑:“这些夫君做不来的,过会包的时候就有劳夫君了。”书生听闻此言,也就收回了手。

安娘和着面,书生便呆呆的看着她:“夫君怎么这般看着我?”

“安娘好看。”

“以后安娘老了不好看了,夫君还觉得安娘好看吗?”

“安娘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看的。”

安娘羞红了脸:“夫君今日说话怎么这般甜?”

“是我平日说的太少了,真想以后日日说给你听。”

“夫君说什么傻话,我们自然是有很多日后的。”

“安、安娘,若是我日后死了,独留你一个人怎么办?”

“哼,若是夫君敢抛下安娘一人,安娘才不会为你守寡,必定会嫁给一个有钱的贵人,好好活着!”安娘这般说着又停了停:“所以夫君不要独留安娘一人在这世间。我也只有夫君你了。”安娘笑起来眼睛格外明亮。

“以前娘亲在的时候,每逢过节便会给我和父亲包饺子,娘亲总说包饺子既是祈福又是将自己对家人的心意装了进去。”安娘一边包着饺子嘴里一边说道,书生取了饺子皮放了少少的陷准备将饺子捏合起来,安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夫君好生小气,这馅料放的这般少!”然后顺手拿过书生手里的饺子皮和馅料自己包了起来:“夫君待我之心我已知道,不好为难夫君,夫君还是等着吃就行了。”

书生绕到安娘背后,环抱着安娘,下巴抵在安娘的肩头,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的抱着,“夫君这般让安娘怎么做事?”安娘歪着脑袋看向书生。书生低下头,额头触碰到安娘后脑勺:“这些日子没能这般靠近你,想抱抱你。”

安娘顿了顿,手里又忙起来,包着饺子,不一会儿,一个个圆鼓鼓的长得格外讨喜的饺子就包好了。安娘将饺子煮熟后,盛了一碗放在书生面前:“夫君快些吃吧,过会凉了。”

“安娘,帮我拿些醋来。”书生望着安娘的目光温柔的要滴出水来。

“夫君不是不喜欢酸吗。”

“今日想尝尝。”

安娘抿嘴笑笑然后起身朝厨房走去:“那夫君等我。”

才走出两步,就听书生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安娘,好好活着。”

安娘猛的一回头,喊道:“不要走!”转身却看不到任何身影,只有那饺子热气腾腾的还摆在桌上,她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大夫不要忘记您的承诺。”

“天快亮了,七七四十九日你借助镇魂珠的力量只能撑到今日,快去吧,去你该走的路。”

书生不舍的望了望那传来哭泣的房间:“我能不能……”

“不能,你若继续待在她身边就是害她。”

“我明了。”书生黯然的低下头,碎碎念道:“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身影终于越来越淡,直到终于消失不见。

阿桐眨了眨眼:“大人,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阿桐还是先随我看看那位给你蜂蜜水的姐姐吧。”

他将那书生眼泪化作的珠子已幻做手链的模样,连同那信封一并递给那安娘:“您夫君托我转交给夫人。”顿了顿又说道:“夫人切莫过度伤怀,为那腹中的孩儿着想些罢。”安娘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一阵睡意袭来,他衣袖一挥,安娘已躺在那床上睡去。

他顺手拿起一个饺子塞入阿桐嘴里:“好吃吗?”

阿桐被噎的直翻白眼,好不容易咽下去方才说道:“有些咸了。”

他愣了愣:“黄粱美梦已在梦中看清,既落了泪又怎会不醒,大约是心里苦罢。”

“大人说话越来越让阿桐看不懂了。”阿桐郁闷的低着声音说。

“那阿桐要继续想这些,还是听故事呢?”

“听什么故事?”

“阿桐不是最喜欢听说书了吗?”

“这天刚亮怎么会有人出来说书啊?”

他笑笑,拉着阿桐的手踏出了房门,场景一闪,又回到了茶馆,还是那说书人和那些茶客,阿桐张张嘴刚要说些什么,却被他摇摇头阻止了。只听那说书人说道:“素日里说的都是故事,这今天就给大家好生讲讲近日城中发生的大事。大家都知那平日在此处唱曲的安娘,前些日子她那夫君非同她和离了,愣是写下了一封和离书连官印都盖了,这小两口的感情向来好也不知这是为何,这事在城中也闹的沸沸扬扬,日前方知原是安娘这夫君有家族遗传病,皆活不过壮年,怕安娘成了新丧守寡得个克夫的名声方才铁了心和离,和离后去往北方做生意,谁知路上遭遇大灾死在半路,幸好有人带会他的尸身,据说安娘那夫君还真是找回了些好东西,竟还被人完整的送回来没贪图一分,也够那安娘平安度日了,谁知安娘听说后悲伤不已昏迷了两日,昨日才醒来,又听闻那安娘母亲居然还有个失散多年亲姐姐,嫁给了富贵人家,辗转多年打探到妹妹骨肉的消息,听闻安娘近况,决心带着安娘回她家,这安娘怕是以后要过上好日子了。只是可惜了她那去世的夫君了。”说书人说罢摇摇头叹了口气。

邻桌的茶客说道:“先生可能不知,我就住那安娘隔壁,安娘确实要同她那姨母去京城不错,只是安娘诊出已有身孕两月,烧了那和离书,是以新寡丧夫的身份去呢。”正说着,门外一辆马车驶过,车帘被戴着一串透明小珠子的手掀开,正是安娘,她似乎望着此处又似乎什么也没看到,安娘垂下眉眼,摸了摸腹部,放下了车帘。

他和阿桐走在人烟稀少的乡间小道,阿桐皱皱眉问道:“大人,到底哪个是真的?”

“你相信哪个,哪个就是真的。”

阿桐不甘,继续问道:“大人可是在那鬼泪上赐福护佑那书生的后辈了?”

他笑笑:“近日阿桐眼力有长进。”

“大人大人,那书生说的话是何意?”

“我听说奈何桥上缺一个扫桥的。”

“大人说话真是答非所问!”

既同你琴瑟和鸣定百年,怎敢忘约寻他人,待花期尽,与君同眠。这一世,你先等我。

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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