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初加衣,豆蔻娇春,芙蓉心暖……”
段掌事念词的时候,樊夫人便从婢女手中拿过一方托盘,上面托着一套上等质地的衣服。
段掌事拿过衣服,为童舒荼穿上。这是一身浅而素雅的襦裙,正称了段掌事口中所念之词:豆蔻娇春,天真率性。
又系上素丝细布矜,加上续衽绕襟的深衣,钗上一支精巧的发钗。
那发钗通体银白,坠以一颗硕大的珍珠,垂挂着四窜小链,小链上各有两颗珍珠,一大一小,交接在一起,像玉葫芦似的。
“三加钗冠,盘丝系腕,巧篆垂簪,从此便有好姻缘……”
段掌事不动声色地念着,童舒荼却在听到“姻缘”二字的时候红了脸。
坐在正位上的苏渐离看着童舒荼如初霞般娇羞的脸,心中为之一动。是啊,今日,她只是一个等待及笄的女子。没有恨,没有愁,没有屠戮,没有鲜血……
对于爱,她心中也应该有所向往,就像其他刚及笄的女子一样。
及笄需三拜三加,所谓三拜,便是对父母双亲行正规拜礼。她没有父母双亲,所以坐在正位上的苏渐离就替了她的双亲。
每一拜,童舒荼的心都会痛一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爹娘,想起了弟弟,想起了那些熟悉的面孔……
可是,当她抬眼,看到苏渐离那安静的面容时,悲痛的心沉稳了许多。
及笄途中,段掌事走向苏渐离,“苏大人,这场及笄礼是由您恩赐的,还请您赐字聆训。”
“三加”、“置醴”、“醮子”、“字笄者”、“聆训”这些礼节一样没少,细想想,也不算有遗憾了吧。
至少,从今日开始,她及笄了,再不会顶着一个少女发髻,被人当成小孩子了。
苏渐离看了童舒荼一眼,似乎连想都没细想,直接说了两个字——“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意思似乎太明显了,但段掌事却像看不穿似的,恭敬点头,面含温润的笑意。
礼成之后,樊夫人率先走上前来,把一个镶有印花缎面的锦盒呈了过来,“童姑娘,今日是你生辰之日,也是你及笄之日,虽未有宾客上门,但这么多姐妹共同见证了你的成长,也算是没有缺憾了。这里面的朱钗是我精心挑选的,及笄之后很多时候都会用到。”
樊夫人迫不及待地把锦盒大大打开,里面有一幅玉钗,两朵朱花,看起来价值不菲。
尤其是其中一朵朱花还大胆地用了红色,虽然童舒荼只看到一眼,但依旧能察觉到那红线所绣的朱花质地绝非凡品。
童舒荼行礼谢过。
不知何时,清歌走到了段掌事的身侧,她手里也拿着一个锦盒。
段掌事把锦盒放到童舒荼手里,说道:“这是一屉丝线,兴许你能用得上。”
清歌打开了锦盒一角,童舒荼瞬间呆住了。
锦盒中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排丝线,每一缕丝线都绑成一小撮。虽然它们困在锦盒里,但依旧能让童舒荼感到质地的华美。
童舒荼甚至能想象到,如果用手触碰这些丝线的话,会有何种触感。
“谢段掌事。”童舒荼的眼眸里散发着灿烂的光芒。
段掌事身侧的清歌看到童舒荼两眼放光的样子,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一直觉得段掌事把这么珍贵的一套丝线送给童舒荼会有些暴遣天物,说不定还会被童舒荼认为小气。
看到童舒荼放光的眼眸时,清歌终于明白了,自己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个女子的心智,也低估了这个女子在刺绣方面的认知和造诣。
清歌又把一个小锦盒递向童舒荼,是一对价值不菲的耳坠。
段掌事和樊夫人都是富贵在身的人,她们送再贵重的东西,童舒荼心里都会觉得受得住。可是清歌,只是锦绣坊一个婢女,竟拿出这么贵重的礼物,着实让童舒荼心头一暖。
“谢谢。”童舒荼嘴唇动了动,声音并不很大,但她却把这份恩情默默地记到了心里。
清歌浅浅一笑,重新回到了段掌事身后。
其他绣娘们纷纷上前送礼,从发簪到手帕,不一而足,童舒荼一一谢过。无意间,一袭白衣闯入了她的视线,是君非花。
前一刻,绣娘们还各个面带笑容,当她们看到君非花后,便各个缩起了脑袋,颔首后退。
君非花似乎面色不大好,走路时脚下发虚,像是虚耗过度,莫非是拉肚子?
君非花走向苏渐离,眼神带着锋芒。
童舒荼这才看见,苏渐离身旁还有一张空位,想必是君非花的。
童舒荼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苏渐离让君非花变成了这般“虚耗过度”的模样,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恐怕是满足自己的占有欲。
向来孤高自傲的苏渐离又怎么能允许别人和他一起主持童舒荼的及笄礼?
就算童舒荼要跪拜,那也只能跪拜他苏渐离。
没有道理可讲,一旦他认定,便会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坚持下来。
君非花有气无力地坐到椅子上,整个人像一滩软泥似的。
他拿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他之所以想主持童舒荼的及笄之礼,无非是想沾沾童舒荼的光。
他跟在太子身边多年,还从来没见过太子对哪个女人这般关心。
虽然天下人都觉得他君非花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可唯有他君非花自己清楚,太子如冰霜般冷冽,根本就无法靠近。太子虽然经常带他在身边,也从来没和他认真聊过什么。
就好像——君非花是一件摆设似的。
可是,太子对童舒荼的态度不同。太子在看到童舒荼的时候,眼眸中是有光的。
君非花自看到太子眼眸中的光芒时,就暗暗下决心要将童舒荼拉到自己身边来,为己所用。
可是——怎料到苏渐离会成为他的绊脚石。
君非花心里有气却不敢表露,只能在气色缓和了些后强装出一副笑脸盈盈的样子,对随行婢女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