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舒荼察觉到苏渐离的戒备和疏离,心微微沉了下,她克制住慌乱,说道:“苏大人之所以会留意到民女,想必对民女的来历也有所察觉。”
“民女一夜之间家门被屠,和奶娘循着蛛丝马迹来到王城寻求真相。而今,民女已经得知,我家之所以会飞来横祸就是因为一幅被称为《锦绣河图》的绣品。”
“民女能够查到的事情,自然瞒不过第一神断苏大人。所以,苏大人应当明白我来蜀地的目的。”
“苏大人不近女色,却让朱绣娘出入书房重地,想必和断案有关。所以舒荼才斗胆猜测苏大人盯上民女的目的,和找来朱绣娘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锦绣河图》。”
苏渐离仍旧只是微凝双目地看着她:“那你说说,你凭什么觉得你比她更有用?”
童舒荼澄澈的眼眸闪动着坚定的光芒,她沉凝刹那后说道:“回苏大人的话,普天之下,见过《锦绣河图》的人寥寥无几,就算朱绣娘是转运司锦院的一品绣娘也未必见过。民女虽然也没见过,但民女对姑祖母的刺绣手法非常熟悉,所以——大人,民女比她更有用。”
童舒荼说完,抬眼看着苏渐离。
“大人,民女愿意帮助苏大人寻找《锦绣河图》,不知苏大人是否愿意给民女一个洗清冤屈的机会?”
苏渐离松了手,坐到了一旁的紫檀木雕花椅上,目光看定童舒荼,嘴唇冰冷而果断地开合:“现在满大街都在传,你家秘传嫁衣却被被文绣坊老板夺去,因此嫉恨在心,于文绣坊老板之女婚嫁当晚用一匹褐色麻布将其勒死,更对其残忍割面、缝合。事发当场被新娘兄长撞见,于是将其兄长毒杀当场。”
童舒荼无力摇头,像要和这一切冤屈做抗争,却又发现自己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苏渐离又道:“你在文绣坊的姐妹们都出来指证,说你被夺嫁衣之后,整日心事重重,神情恍惚。”
苏渐离盯着童舒荼的泛着泪光的眼眸:“你说,若是你落入何县令之手,他会怎么断这个案子?”
何县令贪图安逸,懒于断案,时常出现草菅人命之事。她若是落入何县令之手,难逃一死。
“苏大人,”童舒荼迎着苏渐离的目光,“你不会不帮我的。”
她说得笃定。
苏渐离并没有被她略带倔强的话给激怒,反而一笑,“没错,你很聪明,比我想象中的聪明。既然我已经帮你到现在,也就不怕再帮你一点。”
苏渐离身为刺史,有检核问事之权,有督察知府之责。苏渐离若真的肯出面,童舒荼就终于有了可以为自己辩护的机会。
苏渐离忽然从椅子上起身,依旧慵懒,“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能不能洗清冤屈,就要看你自己怎么和何县令周旋了。”
说完,苏渐离干脆利落地道了句:“即刻去县衙,开堂复审。至于本官的事情,你应当知道该怎么做。”
童舒荼颔首垂头,心里一阵咯噔。她只是一个绣女,从来没有断过案,她擅长的是静下心来缝制衣裳,刺绣精美的花鸟虫鱼,她该如何面对一心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县令?如何面对来势汹汹的新娘家人?时间如此仓促,她真的理得清思路?
种种忐忑,种种不安。
胡乱地做了些准备后,便仓促地跟上了苏渐离的马车。
童舒荼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了府门,如何来到刺史院的,只觉得一颗心扑通乱跳,似要滚落出来。
童舒荼跟在苏渐离身后,微福身,似害怕瞧见别人灼灼的目光。
由于苏渐离临时开堂,县令及其随从都还没来得及准备,这会儿估计还在手忙脚乱地准备开堂所需要的必要卷宗,所以刺史院显得十分安静。
昨夜雨后,此时虽未放晴,但已不再乌云压顶,四下明朗,偶有雨燕飞过,发出娇嫩的啼叫,让一直处于压抑状态的童舒荼得到了片刻舒缓。
童舒荼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站着,刚站定她的余光便察觉到了苏渐离微冷的眼光,她的心再次紧了下,恍惚片刻后才明白过来——正对公案的公堂中央才是她应该在的位置。
童舒荼走了过去,对着空空的公案跪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童舒荼只觉得膝盖跪得发疼,耳边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急促而慌乱,她心一沉,自知是县令大人到了。
童舒荼微微抬眼,果真看到身着青色朝服从暖阁东门匆匆进来,一脸慌乱,却陪着笑,双手虚握,不断地对端坐在公案后的苏渐离作揖。
苏渐离似是没看见,目光顺着刺史院的正门看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