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老板,如果你现在不把我们锦绣坊的规矩说给童绣女听,恐怕童绣女要不了多久就会爬到我们锦绣坊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头上来。”
花萝说得眉飞色舞,樊老板的眉心却越发深刻。
花萝叽叽喳喳把童舒荼说了一通之后,甚至还填了句:“段掌事也不知道怎么的,被这个童绣女迷得五迷三道的。”
“说完了吗?”樊老板略显浮肿的眼睛睥睨了一眼花萝。
花萝这才意识到樊老板已经被她激怒了,只听樊老板叱问她道:“那你倒是告诉我,你一个小小的婢女,究竟是对我们锦绣坊的救星有意见,还是对我们锦绣坊的大功臣有不满?”
救星?花萝这才意识到童舒荼在樊老板的眼里等同于救星。
而大功臣,自然指的是段掌事。
花萝的脸一下子憋红了,支支吾吾着。
“说吧。”樊老板的脸阴沉到了极致。
花萝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再状告童舒荼了,她只想着尽快从着弥漫着危险气息的房间里离开。
花萝本想赔笑,可是,嘴角才刚动了动,脸皮就跟着颤抖起来。
“奴家……奴家不是那个意思。”
花萝话音刚落,樊老板就一声叱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花萝看着樊老板愠怒的模样,心中十分不解。她在锦绣坊多年,对樊老板的秉性多少都有些了解,以往他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表现得特别随和,给人以容易亲近之感。也正是因为樊老板容易亲近,所以,她花萝才有机会爬上他的床。
为何他现在这般凶恶?
这男人,当真是吃干抹净就不认账吗?
花萝小心翼翼地说着:“奴家只是心里觉着委屈,所以来找樊老板说说。”
樊老板蹭的一下站起身来,他这个动作把花萝吓得连连后退了两步。
樊老板还没开口,花萝便急切地说道:“樊老板,奴家只是担心童绣女会给锦绣坊添乱,万一她故意在掌事大人面前甩脸子,丢的可是樊老板您的脸。”
樊老板步步逼近花萝:“你凭什么觉得她会给锦绣坊添乱?”
花萝被逼迫得直往后退,还险些踉跄摔地。
“奴家……”
樊老板忽然凝目,“不要在我面前自称奴家,你不配!你只是锦绣坊一个最次等的婢女,你和我之间发生的那点事,不过是因为我醉酒一时糊涂。如果你当真要拿这件事来威胁我,后果可不是你能付得起的。”
花萝重重地摔倒在地,两只眼睛泪眼蒙蒙地看着樊老板。樊老板却丝毫没有怜惜之情,依旧步步逼迫着她。
樊老板伸手挑起了花萝的下巴,几乎对她一字一顿说道:“说来也是蹊跷,那夜我醉酒后,整个后院都没有人,怎么就偏偏和你睡在了一起。”
樊老板收回了手,若有所思的模样。
花萝惶恐,“樊老板,您……您什么意思?”
樊老板沉凝:“想必你也听说了最近发生的《八卦离魂案》。”
花萝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不知道她现在的处境和《八卦离魂案》有什么关系,但她仍然恭敬而听话地点头。
樊老板看定花萝:“《八卦离魂案》让我想明白了一个问题,人有时候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捏造很多东西出来。就连鬼鬼神神的东西,也一样可以捏造,甚至捏造得跟真的一样。”
花萝还是不太懂樊老板的意思。
樊老板忽然问花萝:“你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一脸迷惑的花萝小心翼翼地点点头,恍惚间又意识到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因此又一个劲儿地摇头。
樊老板松了手,眼神忽然狠戾:“说,当初我醉酒和你睡在一起的事情,是不是你故意捏造的。”
听了樊老板这句话,花落总算明白过来了,原来他是在这里等着她。
花萝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不要命似的往书房外跑了。
当花萝跑出书房不远时,刚巧碰到从假山旁的青石板路走来的樊夫人。樊夫人面相温和,微笑时和段掌事有几分神似。不过现在,花萝再也不敢认为这些富贵人的温和是真的温和了,她甚至认为,这些富贵之人的笑,在某种程度上更像是一种施舍,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花萝第一次觉得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
“你是哪房的婢女?怎么冲撞到这里来了?”
樊夫人的声音温润柔和,听了格外舒服。不过,这是锦绣坊其他绣女、婢女们的想法,花萝从未觉得樊夫人的声音好听过,她甚至无数次地悄悄拿自己和樊夫人作比较。当然,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她自己胜出。
樊夫人开口就问花萝是哪房的婢女,让花萝有种无地自容之感。
花萝本想回应樊夫人,毕竟她是高高在上的夫人,是锦绣坊的主子,而她花萝却只是锦绣坊的扫洒丫头,见了主子必须行礼,这是规矩,任何婢女都不得逾越。
可是,花萝忽然想到,既然樊夫人不认识她,那她还理会樊夫人做什么?就算樊夫人怪罪下来,也不知道该找谁去。
打定主意后,花萝并未回头,更未行礼,抬脚就跑开了。
看着花萝头也不回地跑开了,樊夫人心中甚是疑惑。
樊夫人推开房门,看到樊老板正坐在书桌旁翻看一堆竹简。这些竹简是樊老板主上传下来的,上面全是关于刺绣相关的真言。
樊老板面色如常,带着一丝温润的笑。他见樊夫人走了进来,急忙放下手中竹简,对樊夫人笑道:“你怎么跑书房来了?怎不在后院歇歇?”
说完,樊老板搀扶着樊夫人到一旁的雕花椅上坐了下来。
樊夫人笑了:“又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每月都会有的几天虚弱日子,不必在意。”
“还是小心些为好。”樊老板的手搭在樊夫人的肩膀上,轻轻地摩挲着,似乎在思考什么。
樊夫人见他如此,有些歉意地说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樊老板笑着摇头:“你来看我,我心里欢喜,又怎会是打扰?”
樊夫人笑笑,她忽然想到了刚才在书房外遇到的婢女,便问樊老板:“刚才你这儿有人来过?”
樊老板面色一紧,但瞬即恢复正常,温润一笑:“我这书房向来不喜欢有家丁仆从在,又怎会有人来?”
樊夫人心中疑惑:“那就奇怪了,刚才我看到一婢女,莽莽撞撞的不成体统,我问她是哪房婢女,她并不理我,直接跑开了。我还以为那丫头是在你跟前受了气,所以才这般莽撞。”
樊老板却道,“你还不了解我吗?何时对他们苛责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