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锦诧异地看着童舒荼，似乎不敢相信童舒荼能把这么破旧的房屋收拾出来。

童舒荼却不管那么多，闷头就开始打理房屋。

素锦看着童舒荼忙碌的身影，脸上那抹苦笑渐渐化成了佩服。

她调查过童舒荼，比苏渐离调查得更仔细。

这个女人自小生活在家境殷实的家庭里，从没做过粗活，就连刺绣，她娘亲也舍不得她做。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爹娘宠着，哥哥弟弟围着。每到春日，想放风筝就放风筝，想踏青看花就踏青看花。换了季节，若是还想放风筝，家人也会由着她。

这样环境下长大的她，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受生活给她的一切磨砺。

素锦站在门口，没多久后，童舒荼就先收好了床榻。

素锦把天竺沙弥安排好后便离开了。

忙得一身汗的童舒荼来不及擦拭汗水，她看了看沙弥的伤势，眉头顿时紧皱了起来。她这时才明白过来，为什么素锦会那么着急地离开偏院。

童舒荼又摸了摸沙弥光滑的脑门，好烫！

童舒荼赶紧去偏院外的小溪里打了一碗水，给沙弥降温。

折腾了一阵之后，素锦果然带着一个药箱来了。

她是仵作，自然也懂些医理。

素锦动作麻利，甚至有些残忍地直接掀开了沙弥的袈裟，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肉。

童舒荼别过脸去，脸颊通红。

但是，当她看到素锦面色冷静的模样，实在不好意思再羞怯，只有硬着头皮看着素锦忙活。

童舒荼这才看清，沙弥腰上的伤口并不干净，里面有一些竹片杂屑。

原来他是被人用竹片捅伤的，一小截竹片落在了里面。

光是想想都觉得疼。

素锦颔首，面色凝重低垂。

童舒荼总觉得素锦这脸色有些眼熟，像是什么时候见过。

终于，童舒荼想起来了。

当初素锦在芙蓉桥那儿验尸的时候不就是这样一幅凝重的面色吗？

她——把这天竺小僧当成死尸了？

童舒荼看到素锦用一云纹铜镊去夹深埋在伤口里的竹片，手非常稳，但是——力道似乎重了些。

在素锦的手即将触碰到小僧伤口时，童舒荼伸手，冷静而果断，一扫曾经的怯弱。

素锦微微侧头，疑惑地看着童舒荼。

童舒荼道：“还是我来吧，你跟我说怎么做就好。”

素锦眉头微蹙了刹那后，嘴角便晕开了一朵笑意。

“好。”她回答得干脆，并把精巧的小镊放到她手中。

童舒荼从未行过医，更没有帮人处理过伤口，这是第一次。

她的手有些发颤，尽管她努力克制，但依旧无法完全让手保持平稳。

相比之下，她太过拙劣。

当素锦看到童舒荼小心翼翼地用小镊去试探小僧的伤口时，才明白过来，把这小镊交给她是正确的。

她是仵作，接触的皆是死尸，所以动作冷静而残酷。在某些情况下，她甚至会在过程中撑开伤口，以方便取证物。

如果她在给这天竺沙弥处理伤口时，遇到难以清除的竹片，说不定会按惯常手法撑开伤口。如此一来，不仅没有达到救人的目的，反而加剧了他的痛苦。

一片又一片，血淋淋的竹片被童舒荼夹了出来。

她看到，童舒荼那张娇俏的小脸通红如霞云，嘴唇紧咬，似乎她也跟着痛起来。

素锦叹息，她太纯净，可是，她处的这世道太浑浊。

童舒荼把竹片清理干净后看向素锦，打算问她接下来该怎么做。

童舒荼却见素锦似在沉思，有些走神。

素锦放空的视线在触碰到童舒荼的目光后这才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沙弥的伤口后才明白童舒荼是想问她接下来该如何处理伤口。

素锦把一个明黄如玉的瓷瓶放到童舒荼手里，“把粉末撒到伤口上，多撒一些。”

童舒荼照做。

之后的种种，包括包扎都是童舒荼在素锦的提醒下一一完成。

童舒荼包得很谨慎，也包得很好。

“可以了，他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素锦关上药箱。

接着，她又说了句：“可以把他送走了。”

“送走？”刚洗了手的童舒荼正用一方干净方巾擦拭着手上的水滴。

素锦诧异地看着童舒荼，“你该不会想把他留在廷尉衙门吧？”

童舒荼试探地问她：“如果现在抛下他，他只有一死。”

童舒荼眼神中带着几分试探，可是素锦分明从她的眼眸中看到了坚持。

素锦软了语气，“他本来就该死。”

童舒荼道：“我们已经选择救他了，何不救到底？若是现在把他扔出去，那我们之前所作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素锦苦笑，她讲道理。

道理，素锦如何不懂？

“你不知道他有多危险。”素锦背过身，走向门口。

童舒荼看向素锦，她只留了一个背影。

破旧蒙尘的门，耀眼妩媚的女人，多么不协调。

如果不是因为她，素锦也不会来这儿。

童舒荼心头一动，道了一声：“谢谢你提醒，我知道他危险，但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只要他的伤一好我就打发他离开。”

到时候不消素锦提醒，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打发出去。

可是，现在，任何一丝冷漠对奄奄一息的他来说都是索命绳。

素锦知她心中坚持，只叹息一声：“你见的世事太少，他会害了你，害了苏大人的。”

如果不是因为这沙弥会害了苏渐离，她才懒得搭理。

童舒荼却道：“没人会发现的。”

素锦猛然回头，两只眼睛犀利地盯着童舒荼，似乎要把童舒荼给看穿似的。

前一刻还妩媚幽怨的素锦，竟忽然冷冽凌厉起来。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陷他于不利之地。”

苏渐离永远是她心中，别人永远不能触及的点。

童舒荼看定她：“如果我现在带着他来离开，别人很快就会知道我们是从廷尉衙门出去的，到时候，苏大人只会陷入更被动的局面。”

素锦轻笑起来，面含苦涩。

她那么在意他的生死，在意他的安危，可是他呢？心里只装着这个随时都会把他推出去填坑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