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黄昏,残阳如血。
廷尉衙门,苏渐离书房外。素锦来回踱步,那双总书写着两分慵懒和妩媚的眉毛此时却紧蹙在一起。
没有人知道素锦在焦躁什么,廷尉衙门的婢女、捕役们,见到她这般着急模样,都知是遇到事情了,却不敢多话,更不敢上前细问,只有疾步悄悄离开。
书房内,苏渐离仍旧埋首整理卷宗。
这些卷宗仍旧是太子殿下送来的,像小山似的堆在书案上。
苏渐离早已发现门外素锦,只是他依旧埋首卷宗,像不知道她有什么事情要禀报似的。
半个时辰后,素锦终究按捺不住心中焦急,披着头上霞云,离开了廷尉衙门。
在素锦即将踏入锦绣坊时,锦绣坊的管家已经仓皇着折身跑进了樊老板的书房。
砰的一声,书房紧闭。
正在书柜旁翻找书卷的樊老板被这忽然的动静给惊得浑身一颤,当他转过身来,发现闯入书房的是他最信任的管家时,脸上瞬间布满乌云。
“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吴管家,你怎么也和那些小丫头一样了?”
吴管家冲到樊老板跟前,一脸仓皇,“出事了!出事了!”
樊老板的胖脸刷的一下苍白起来,“怎么了?莫非是住西厢房那位出事了?”
吴管家又急又慌,喘息不匀,急忙摆手:“不是。”
樊老板拍了拍胸口,“不是她出事了就好,不是她出事了就好……”
“比这事更严重!”吴管家捂着胸口,显然他年事已高,经受不住这般折腾。
当他在阁楼上吩咐婢女掌灯时,无意间看到行色匆匆的素锦,心中狠狠一咯噔。当他看到素锦竟是朝着锦绣坊而来时,心中更是惶恐,没有多想,便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樊老板的书房。
一张老脸早已汗水涔涔,领口的衣衫已湿了一片。
樊老板听了吴管家的话后,慌乱地双手一颤,手中的书卷便掉落在地,凌乱一片。
“昨晚……”樊老板的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吴管家的气息终于缓和了些,他连连点头。
吴管家的这几下点头,让樊老板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像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似的。
樊老板并没有急着跟吴管家说些什么,而是戒备地看了看四周,见书房西侧的窗户还半掩着,便微微抬手,示意正要开口的吴管家不要做声。
樊老板走到窗户边,探出半个脑袋,查看了一眼四周,见四下无人,这才放心地关上了窗户,重新走到书案前。
吴管家急得焦头烂额,在樊老板重新走到他跟前时,压低了声音,急忙对樊老板说道:“昨晚的事情恐怕已经引起廷尉衙门的注意了。”
樊老板一脸不解,“不可能,我们不过是杖毙了一个家婢,而且那个花萝差点导致夫人滑胎,这种事情就算说到皇上跟前,也是我们有理。”
樊老板又道:“而且,这件案子还是苏大人亲自审的,断然不会节外生枝。”
吴管家一拍脑门,重重一声叹息,“还真就节外生枝了。”
樊老板目光僵硬起来,像是放空一般地看着吴管家。
“你什么意思?”樊老板感觉有种晕眩感,历经生意场,见过不少风浪的他,今日也有些失分寸了。
吴管家上前一步,依旧弯着身,小声道:“这件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廷尉衙门的仵作云素锦此时已经朝我们锦绣坊走来了,要是她是来抓人的,就麻烦了!”
“你说什么?廷尉衙门的素锦姑娘来了?”
整个成都府的百姓,对成天和死人打交道的素锦都有几分敬畏之情,若是胆小的,连素锦的名字都不敢听,生怕会沾染晦气。
生意人最怕晦气,所以樊老板一听到素锦的名字就慌了神。
更何况素锦还是朝他的锦绣坊来了。
更何况,还是来拿人!
樊老板的脑子短暂的空白后,他强行打起精神来,一把拽住了吴管家的衣袖:“不可能!不可能!是苏大人亲自判的这件案子,如果不是苏大人给我们指明夫人的汤药里还有乌头片,我们又怎么可能知道真相?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们怎么可能会找上门来?”
吴管家叹息一声,沉甸甸地说了一句:“樊老板啊!节外生枝啊!”
“什么意思?”樊老板阴沉着脸,目光如剑刃。
吴管家解释起来:“昨天夜里,我们杖毙花萝之后,不是拖到城西的黄沟里去扔了吗?可是……”
吴管家的嘴哆嗦起来。
“可是什么?”樊老板急得气不打一处来。
作为主人,在家婢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责时,主人家是可以打杀杖毙家婢的。
这花萝,一再顶撞主子,又刁难锦绣坊的大功臣童舒荼,甚至还差点害得夫人滑胎。诸多罪名合在一起,就是再杖毙她一次,也不为过,朝廷也不会追究。
那究竟是出了什么事,素锦会夜访锦绣坊?吴管家又为何会这么慌张?
樊老板的脸本就肿胖,这几日劳累过度,那双本就狭窄的眼睛,更是像一条缝似的。
但这条狭窄的细缝中却迸射出了一道寒光。
吴管家已经多年没见过这般凶狠的樊老板,一时间有些心慌。
他只有赶紧捋直了舌头,继续说道:“可是,昨天夜里,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啊。”
吴管家见樊老板已经完全没有了耐心,只有赶紧又前跨了半步,在樊老板的耳边说道:“我们看见有个女的被索命了。”
樊老板狐疑地看了一眼吴管家,“这关我们什么事?”
樊老板惊讶地发现,吴管家竟吓得浑身打颤,忍不住紧皱着稀疏的眉头:“你怎么吓成这样?”
吴管家脸色苍白,额头直冒冷汗。他嘴唇也不由自主地哆嗦着,费了好大劲才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那女的死得……死得也太离奇了。”
“什么意思?”樊老板的心狠狠一咯噔。
吴管家便哆嗦着,费劲地给樊老板讲起了他们昨晚看到的惊恐画面。
吴管家还未开口,脑海里便清晰地浮现出了昨夜所见过的画面。那么真实,又那么缥缈,甚至让他有一种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的虚幻感。
他只觉得隐约间,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他的咽喉——窒息、惊恐。
也正是这种窒息和惊恐感,让他一夜未眠,今日干活儿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见到素锦来锦绣坊的刹那,更是惶恐得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