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夫人手上拿着一柄画扇,为自己扇了两下后,又为樊老板扇了起来。
凉风习习,樊老板脸上露出惬意之色。
樊老板忽然说道:“不过,有些规矩还是要立在那儿的,不然,这下面的人容易失了分寸,还以为自己可以欺压到主子头上来。”
“你是说花萝?”樊夫人问道。
樊老板的身体僵硬起来,片刻后才回神,“为什么忽然提到她了?”
“你认识她?”樊夫人一愣。
樊老板似乎有些恍惚:“似乎听下人们提起过。”
樊夫人漫不经心地扇着画扇。
“我也是听婢女们说的,她们说花萝这半年来越来越嚣张跋扈了,总是为了一丁点小事就和绣坊的婢女、绣娘们大吵大闹。”
樊夫人柳眉微蹙,“不过我对这丫头却没什么印象,好像在哪儿见过,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樊夫人似乎陷入了沉思,樊老板拍了拍樊夫人的手,“一个婢女而已,若是做得不好,把她打发出去就是,没必要让夫人费神。”
樊夫人则道:“如果其他婢女们说的是真的,那这花萝的问题就大了。”
“一个小小婢女而已,能有什么大问题,我现在就跟段掌事说,让段掌事把花萝给打发出去。”樊老板脸上惯常的温润笑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樊夫人说道:“我是担心花萝耍脾气的背后有什么事情发生。一直以来,绣坊的婢女们都各司其职,没出过什么问题,像花萝这样,被好几拨人告状,还是头一回。这人啊,忽然长脾气,说明是有事发生啊。”
“也怪我前些日子太忙了,没有顾得上处理绣坊的事情。”樊夫人一说到这里,眼睛里就散发出了璀璨的光芒。
“前些日子虽然辛苦了些,但还真让我找到了一些上等丝线。尤其是红色丝线,和我们以前染的完全不同。”
樊夫人越说越激动。
樊老板见樊夫人不自觉地把话题引开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便顺着樊夫人的意思说道:“何不拿来让我瞧瞧?”
樊夫人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我之前在衣兜里放了几根。”
果然,樊夫人从衣兜里拿出几根绯红丝线递到了樊老板的手里。
“你看。”
樊老板认真打量起樊夫人手中的红色丝线,眼睛里也释放着璀璨的光芒。
樊老板似乎觉得远远地看着并不过瘾,因此把丝线从樊夫人的手里拿了过来,细细端凝起来。
“果然不凡哪!”樊老板忍不住赞叹道。
樊夫人看到樊老板惊诧的模样,脸上也浮出了满足的笑意。
樊夫人一边给樊老板扇风,一边说道:“通常我们在做绣品的时候都会慎用红色,毕竟红色丝线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便宜货色,可我们绣花卉百草图的时候,难免会用到红线。但凡用了红线绣出的绣品,价钱就会大减。”
樊夫人面含笑容:“现在好了,有了这质感绝佳的红色丝线,我们终于可以在昂贵的绣品上用红色了。”
樊老板正观察着丝线,似乎对手中的红色丝线爱不释手。
“夫人,也不能怪大家对红线报以偏见。你看看,之前我们染出来的红线,质地浮,色质浮,但凡在绣品上用点红线,都会拉低绣品的美感。如果我们是买绣品的人,也会对铺了红线的绣品持保守态度。”
樊老板把手中的丝线小心翼翼地捧到樊夫人面前:“你看,这丝线就完全不同,柔滑细腻,和其他的白线、桜线手感一样。如果用这样的红线来绣花鸟,不仅不会让绣品掉价,甚至还会让绣品变得更昂贵。”
樊夫人感叹着:“也不知道卖这丝线的人是用什么染的色。”
樊老板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樊夫人:“夫人没有追问?”
樊夫人道:“你当别人会那么容易告诉你这么大的秘密?这可是人家的看家艺门,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告诉我们?”
樊夫人柳眉微蹙:“我们开绣坊这么多年来,还真不知道究竟什么东西可以染出这么好的红线来。祖祖辈辈不都是用苏枋木来染红色吗?就算是用红花染出来的红色,手感也差强人意。难不成这世上还真有比苏枋木和红花更好用的染料?”
樊老板的胖脸浮起温润的笑,“这苏枋木和红花染出来的红色过于普通,所以我们在刺绣的时候才会慎用。不过,以后有这种上等丝线了,大可不必再拘谨。”
樊夫人却依旧一脸凝重。
“哪儿有你说得这么轻松,我可是花了大价钱,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买到一小撮红线。只能用来绣小幅绣品,稍大一点的绣品都不敢用,万一绣到一半缺色了就毁了。”
樊老板的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开门做生意,哪有不卖的道理?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樊夫人凑到樊老板的耳边,说了三个字:“波斯人。”
樊老板大惊失色。
现在蜀地正处于非常时期,但凡在这个时候进入蜀地的他国人,难免会被人误以为和寻找《锦绣河图》有关。不管是谁,在这特殊时段和《锦绣河图》沾上边,基本会被判定为居心叵测。
轻者会遭到驱赶,重者会招来杀身之祸。
现在,《锦绣河图》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茶余饭后,蜀国子民都在偷偷议论。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本本分分的他国商人,会手执朝廷颁发的公文,在朝廷的监督下从商。
但是——
樊老板似乎从樊夫人的话语里听出来,那拨波斯人十分神秘,就连卖丝线这种看起来再正当不过的买卖也需要几经波折。
莫非,对方是想寻找《锦绣河图》,意图不轨之人?
“和这些人接触可是重罪!”樊老板脸色刷白。
樊夫人警惕地看了一眼房门和窗户,见房门和窗户都关得死死的,她这才放心地对樊老板说道:“我知道这事严重,但是这么好的红线,哪家绣坊见了不喜欢?”
“以后不可再去了!”樊老板认真道。
樊夫人也点头:“我知道了。还别说,为了买这一小撮红线,我都快被吓破胆了,就算你想让我去,我也不敢再去了。以后还是继续用红花和苏枋木染出的红线吧。”
“本可以用这种上等红线绣出锦绣图案来的,可惜了……”
樊夫人不甘心。
樊老板接管绣坊这么多年,并没有做出特别的成绩来,甚至被周遭的绣坊盖过了气场。如果他真的能源源不断地买到这种华贵红线,铁定能带着锦绣坊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可是,在性命和钱财之间该如何选择,樊老板还不至于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