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锦接着分析:“第二个常人无法做到之处便是那手绢。”
说到手绢,苏渐离的眉头微皱了下。
素锦的声音一如她的面相和身段一样,每一个字眼被她轻声说出,都带着一股魅惑。仿佛她并不是在说血腥诡异的杀人案,而是在诱惑少年迷途。
眉间的一抹思虑,让她看起来和别的妩媚女子有大为不同。
“手绢上的字是刺绣上去的,属下对刺绣不懂,但也知道要绣出这幅绣品需要一些时间,绝不可能随时拿得出来。也就是说,在那凶犯闯入添香暖阁之前,绣女的命运就已经被定下来了。”
素锦不解:“属下实在想不到会有什么人,能把所有的一切都掐得这么准。”
接着素锦又道:“第三点便是,这绣女的死法着实奇怪。她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你刚才不是说她死于毒杀吗?”童舒荼忍不住问她,一双如溪水般澄澈的眼睛认真看着素锦。
“我……”素锦被童舒荼这句无心的话给呛住了,两颊一红,说道:“苏大人向来不信鬼神,我又找不出别的死因,只有……”
素锦发现自己在童舒荼这句无心的问话下,竟然被逼得说出了这么不经过脑袋思考的话。
素锦赶紧把后面的话给吞了下去,心虚地看了一眼苏渐离,见苏渐离面色平常,似乎根本没有在意她的小纠结,她才终于平缓了心情。
忽然,童舒荼折身跑开了。
素锦看着童舒荼的背影,手心一阵阵冒汗,暗自嘀咕:这丫头说起话来还真是没个轻重。
要是换作旁人这么为难她,她早就对那人恨出血来了,可是让素锦意外的是,她竟对童舒荼恨不起来,或许是因为她潜意识里知道童舒荼并不是有意要让她作难。
这丫头看起来乖乖巧巧,又有些楚楚可怜,遇到事情却比男人还坚强,反倒让素锦的心里萌生出一缕好感。
但这缕好感刹那之后就烟消云散了,因为她看到苏渐离正凝视着童舒荼的背影,而且——她觉得苏渐离凝视童舒荼背影的神态和平常有些不一样。
莫非苏渐离对这青涩的小丫头萌生出了别的情愫?
只见童舒荼拦住了一位从桥上路过的老妇人,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
作别老妇人后,童舒荼又跑回到了苏渐离的身前。
看到童舒荼的样子,素锦的回忆一下子回到了五年前,那时候的她应该和现在的童舒荼同岁。
那是个大雨滂沱的夜晚,素锦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在雨水中穿梭。
雨点落在她的身上,像一记记拳头狠狠砸来,让疲惫不堪的她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身后是喊打喊杀的嘶吼声,耳边是雨滴的沙沙声,还有她自己的喘息声。雨水和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只能拼了命地往前跑,哪管下一脚踩在泥泞上还是水坑里。
原本素白色的单衣,已经变成了浑浊的黑灰色。头发凌乱地趴在她的头上,让她看起来绝望而悲凉。
忽然脚下一滑,素锦瘦小的身体栽倒在了地上,接着“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眼皮好重,她想睡去,可她不敢闭眼,她怕闭眼后就真的永久睡去。她告诉自己不能死,全家被杀,就连她最感到踏实安心的父亲也没能幸免。如果她死了,云家就真的完了。
可她真的没有力气逃了,她穷尽智慧才勉强从重重包围里逃生,才勉强逃了二十里路,现在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别说想出逃生计策了,连一个字她也想不起来,连“救命”这两个字她也不知道喊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一只强有力的手把她从地上像拧小鸡似的给拧了起来,那人纵身一跨上了高头大马,带着她踏泥而去。
厮杀声渐行渐远,就连耳边雨声也越来越缥缈,她魔怔一般地凝视着救她之人——苏渐离。
他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从始至终只留给她一张冷峻的侧脸。
那一刻她认定,无论将来风云如何变幻,她将誓死追随此人。
他断案,她就做仵作,哪管他人嘲讽她堂堂才女,竟然甘心操持与死尸为伍的下作行当。
刚跟着苏渐离的那些日子,素锦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好,会遭苏渐离嫌弃,所以事事小心谨慎,就连说话也是在脑袋里想了好几圈后才敢出口。
现在的童舒荼,不就是她当年的模样么?
“大人。”童舒荼在苏渐离的身后行礼,素锦这才回过神来,目光如旧。
“这座桥并不是一直叫芙蓉桥,三年前,它叫姑苏桥。”童舒荼说道。
素锦惊愕,“竟有这等事?”
童舒荼回道:“这是刚才那位婆婆告诉我的,三年前这座桥确实叫姑苏桥,后来皇上带着惠妃娘娘路过此处时,见岸边芙蓉花开得锦绣喜人,令她流连忘返,便将此处改名为芙蓉桥。”
童舒荼说道:“看来手绢上的字,没有一字有失偏驳。”
“童姑娘也相信这不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
其实直到现在,素锦都并不敢完全断定这是鬼神作祟还是有人在故意装神弄鬼。所以她特别想知道童舒荼的想法,毕竟,这件案子实在太诡异了,完全不能用常理来推断。
童舒荼微微摇头:“我也说不上来。”
看着默然的童舒荼,素锦陷入了沉思。她想通过苏渐离的面色来窥探到他的想法,奈何苏渐离已折身离去,并撤去了侍卫。
童舒荼跟着苏渐离的队伍过了一条街后,便折身朝锦绣坊走去。
当童舒荼来到锦绣坊的正门口时,看到段掌事已经在锦绣坊的门口恭候多时了。
平日里段掌事的脸上总是带着一丝暖暖的笑意,一如这三月春风。可是这会儿,段掌事的脸却有些阴沉。
童舒荼紧张地捏了捏裙摆,硬着头皮走了上去,对段掌事鞠了一礼。
“段掌事……”童舒荼的眼睛盯着鞋尖,这双被她分外珍视的鞋子变得污秽不堪,泥水污渍沾满了鞋面,看起来甚是狼狈。
“上次的事你忘了?”段掌事声音冰冷。
童舒荼头埋得更低了,“不敢忘。”
“既然不敢忘,怎么还敢去淌这摊浑水?”
段掌事冷着脸,看得出她是真生气了。
童舒荼不知所措,两只手紧扣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