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的队伍冲入芙蓉街,再沉睡的绣女也被惊醒了。他们现在又浩浩荡荡地撤离,惹得站在倒座长廊上倾身探看的绣娘们着实不解。
童舒荼无精打采地往锦绣坊走去,心中失落无比。传闻苏渐离深谋远虑、智慧无双,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放弃?
当童舒荼走到锦绣坊后门处,正要踏入锦绣坊时,她身体一顿,脑袋迅速地转着。
没有人知道,此时,童舒荼的脑海里正浮现出一幅完完整整的成都府地图。
童舒荼就像站在成都府的上空俯瞰着一切,东南西北,各个方位,各座高楼,各条街道……都在她想象出的地图上一一浮现。
最终,童舒荼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座府门,府门口挂着两个被晨光淡去了光芒的灯笼,灯笼后的府门之上书写着四个字——添香暖阁。
童舒荼暗自低语:“原来真正愚蠢的人是我!”
童舒荼急忙转身,朝着芙蓉街西边一家叫“添香暖阁”的绣坊狂奔而去。
童舒荼奔跑得急,只听到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她原本梳理得工整别致的发髻也变得有些凌乱。无意间踩到了路边的水坑中,浑浊的泥水溅在她最舍不得穿的这双鞋上,她也全然顾不得多看一眼,继续往前急奔。
当来到芙蓉街西边后,童舒荼并没有直接从“添香暖阁”的正门进去,她挑了一条隐藏在竹林中的小路,穿过竹林,便到了“添香暖阁”的侧后门。
“添香暖阁”的侧后门是专门用来倾倒潲水用的,恶臭漫天,让童舒荼忍不住作呕。她伸出袖口,用袖口捂住了口鼻才勉强回过气来。
才刚迎来初夏,“添香暖阁”的后门就已经有蚊虫苍蝇乱飞,它们在童舒荼身边嚣张地嗡嗡叫着,仿佛在宣告它们才是这条臭水沟的主子。
童舒荼对这臭水沟不感兴趣,她抬头看向“添香暖阁”的二楼。从童舒荼所站的这个位置往上去,只能看到紧闭的窗户和空荡荡回廊一角。
童舒荼正看得出神,几只蚊虫从她眼前飞过,惊得童舒荼连忙拂袖把它们扫开。童舒荼这一动作似乎激怒了它们,使它们叫得更欢了,翅膀扑腾乱颤,似乎在对童舒荼下战书。
其他蚊虫也被吸引了过来,惊得童舒荼往后退了一步,躲到了一丛竹枝之后。竹叶繁茂,却无法抵挡见缝就钻的蚊虫,它们依旧叫嚣着。
而且,这竹叶可不是什么干净竹叶,上面沾满了污渍,简直就是蚊虫最喜欢的御花园。
这时,一只男人手按在了童舒荼的肩膀上,童舒荼身体一僵,颔首侧目看向落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
童舒荼的眼睛里瞬间光辉熠熠,只听身后人说道:“走吧,该我们上去的时候了。”
童舒荼收敛了想要回头的心思,再次用袖口捂住口鼻,弯身闪入了沾满了无数蚊虫的油腻后门。而童舒荼身后的男人也紧跟了上来,距离童舒荼不过两步之遥。
踏进油腻的后门,童舒荼眼前一黑,险些被房间里恶臭的气味给熏出去。
刚才那条臭水沟虽然臭,但好歹四面透风,臭味散得出去,可这房间里的恶臭味却像被发酵了一般,熏得童舒荼五味杂陈。
即便如此,童舒荼依旧没有打退堂鼓的念头,她抬起脚轻轻踏上了用整块树干做的木梯,两只手把着两旁,步步往上。
童舒荼的动作又轻又快,而她身后的男人反应更为敏捷,在童舒荼爬完木梯后他抢先蹿了过去。
童舒荼只觉得耳旁一阵风吹过,身后的男人就跑到了她前面,而且这男人并没有停下片刻,动作行云流水一般继续往前狂奔。
让童舒荼深感震惊的是,这个男人的双脚踏在木板上,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添香暖阁”和锦绣坊一样,都是有近百年历史的老店,木板早已旧了,人走在上面就会发出嘎吱的声响,更别说是跑了。
可是,苏渐离所经过之处,木板依旧如初,只是溅起一粒粒灰尘,若不是亲眼看到苏渐离就在她前面奔跑,童舒荼还会误以为只是一阵清风扫过。
童舒荼不管坏了苏渐离的事,她站在原地不动,目光紧张地看着苏渐离的背影渐行渐远。
“添香暖阁”的老板祖上是客家人,所以把“添香暖阁”修成了围楼的样式。童舒荼一眼就能把整个围楼看遍,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正西方向的一间屋子。
那间屋子的房门紧闭着,里面没有一丝动静。
整个土楼都沉寂得如同一汪死水,连一个绣女都看不见。
狂奔中的苏渐离,眼睛也盯着那扇房门,目光逼人,如同猎豹。
童舒荼不由得心中一颤,究竟是哪个遇到任何事都能慵懒处之的人是苏渐离,还是眼前这个像猎豹狩猎一样“快”、“狠”、“准”的男人是他?
砰——
房门被苏渐离果断地踹开,这一脚力道极重,房门上沉积的灰尘被踹得簌簌飞落。
房门打开的刹那,童舒荼紧跟了上去。她不是武功高强的苏渐离,也没有身轻如燕的本事,但她跑得飞快,仿佛在和时间赛跑。
脚下的木地板发出急促的嘎吱声,仿佛痛苦的哀鸣,又仿佛压抑的怒吼。
当童舒荼来到正西方这间屋子的门口时,一眼就看到了房间里正在打斗的两个人。
只见苏渐离抬脚一扫,直接踢中了对方的左脸,踢得那人口吐血沫,神情扭曲。
童舒荼这才看清那人面目,生得贼眉鼠眼、尖嘴猴腮,尤其是那双本就只有一条缝的小眼睛,微眯成一条缝狠瞪着苏渐离,让原本就只有一条缝的眼睛看起来像闭上了一样。但是,那条看起来随时都要闭上的缝隙里却迸射出令人胜寒的犀利精光,浓浓的杀气随之弥漫开来。
那人伸出右手大拇指刮了一下嘴角的血,接着又冲着地板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几乎咬牙切齿地对苏渐离说道:“苏大人动作真快。”
苏渐离似乎毫无心情和那人说话,右脚忽然抬起,脚尖踢中了匪贼的下巴。那匪贼在看到苏渐离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今天踢到了铁板,却没想到苏渐离比那铁板还刚硬,几乎把他碾压着打。
苏渐离和这匪贼虽然才过了几招而已,但童舒荼却知道,自苏渐离破开房门的刹那开始,他们两人之间的胜负就已经定下。
童舒荼把目光挪向了别处,把整个房间扫视了一圈。
这房间布置简单清雅,像是“添香暖阁”绣娘休息的地方。不过这房间里只有一张小巧的眠床,能一人独得一房休息的绣娘,大多是绣坊中有些本事的绣娘。
这眠床和汉家人睡的架子床差别不大,简单的镂空雕花,再装以桜色帷幔,看起来清新秀丽。房间的红漆桌几上摆放着从外面采摘来的野花,花瓶并不名贵,却素雅大方,让人眼前一亮。墙上还挂着两幅美人图,皆是精巧绣品。
童舒荼可以想见住在这房间里的绣娘是个心思精巧姑娘,也怪不得“添香暖阁”会给她独分一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