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舒荼的视线透过窗户缝隙看了出去,窗外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不知何时起,竟下起雨来,沙沙的声音让这夜越发显得幽静。
童舒荼近乎固执地把目光落在那团漆黑上,仿佛只有那团漆黑才能让她的心归于安静,才能让她保持冷静。
“不对。”童舒荼再次在心里呢喃起来。
毫无疑问,蜀国太子是最想得到《锦绣河图》的。
若是被旁人得了去,蜀国危矣!
但是!
如果蜀国太子孟玄喆真的得到了《锦绣河图》,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把宝藏给找出来!
可是,现在的局面是,太子孟玄喆也派出了不少人马在搜寻《锦绣河图》!
所以,最想得到《锦绣河图》的蜀国皇族,并没有得到《锦绣河图》。
具目前童舒荼掌握的信息来看,只能分析到这一层了。
又一声哔啵声,青瓷灯里的那茎灯芯再次不安地爆裂。
童舒荼转过身来,“苏大人今天来,恐怕不只是为了道破《画云台山记》暗含的玄机吧?”
苏渐离深邃的眸眼中映着摇曳的火焰,眼眸微微转动后,便又重归了墨黑幽深。
“太子殿下的人很快就要来锦绣坊了,不管他们提什么要求,你都应下。”
苏渐离说完这句,便悠闲而去,如一阵清风。
如果不是空气中还残留着他身上淡而神秘的香气,她定然不会相信他曾来过。
果然,苏渐离刚走不久,清歌就来叩门了。
“童姑娘,太子有旨,还请你快些去中厅接旨。
童舒荼随同清歌去中厅接旨,这还是童舒荼第一次接圣旨,她以为自己会看见上等桑蚕丝做的凌锦圣旨,圣旨两端有翻飞的银龙,祥云瑞鹤,恢弘大气。
然而,当童舒荼来到中厅时,却只见一手执拂尘的内侍宫人,并不见富贵辉煌的圣旨。
此时,锦绣坊的一干人等已跪在地上,恭敬谨慎。就连段掌事也跪着,段掌事一看到童舒荼便递给她一个颜色,童舒荼这才看到,段掌事身侧给她留了一位置,这位置正当中,恰好属于她这个接圣旨的人。
“奉太子口谕,明日宫中开冰窖纳凉,童绣女陪同銮国公主随行。”
开冰窖这等事情,为何要带上她?
童绣女想起苏渐离的告诫,她便应了下来。
就算没有苏渐离的告诫,面对太子口谕,她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送走内侍后,童舒荼看到樊老板和樊夫人都一脸开心地看着她,似乎在为她攀上太子这根高枝而感到高兴。
站在樊夫人身后侧的段掌事,面色不悲不喜,一如平常。
童舒荼看向段掌事,段掌事虽然保持着平常面色,但她依旧从段掌事漆黑的眼眸中窥探到了一丝不安。
童舒荼收回目光,告别了樊老板和段掌事等人。
第三日,锦绣坊沉寂如初,杨树飞絮如雪。
童舒荼的房门半掩着,里面时不时传出叮叮咚咚的声音,似有人在忙碌。
段掌事领着清歌急急忙忙地往童舒荼的房间赶。
当段掌事来到童舒荼窗前,看到童舒荼面色好了许多,这才放心了些。
“好端端的取冰,怎么会遇到这等事。你好好歇着,这些日子就不要做绣品了。”
段掌事宽慰着躺在床上的童舒荼。
昨日宫中取冰,需焚香祭礼,三拜九叩。
童舒荼本分地跟在銮国公主身旁,从一开始童舒荼就知道,这场取冰典礼叫上她别有目的。所以她不敢松懈,但又不能表现得过于紧张。
童舒荼不动声色,把自己保卫得很好,太子孟玄喆却笑了,在不经意间走到了童舒荼的身后方,又淡淡地看了一眼秦漠。
秦漠忽然皱了下眉头,似乎在给什么人递眼色。
童舒荼察觉到秦漠脸色的细微变化时,已经晚了……
一支飞箭嗖的一下破空而来,噗嗤一声,童舒荼身体踉跄了下。
千防万防,她到底还是没能躲过。
苏渐离,莫非这就是你说的,不管对方想怎样,都先应下来?
他们这是要她的命啊。
童舒荼如一片枯叶凋零,即将倒地的刹那,太子孟玄喆扶住了她。
“有刺客!”秦漠拔剑护驾,其他侍卫纷纷拔剑而起,追的追,喊的喊,脚步声急促如雨打芭蕉。
迷糊中,童舒荼听到孟玄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为了保护本宫,竟用身体挡住了刺客的箭,你受苦了。”
“童绣女护驾有功,赏。”
童舒荼听到了当的一声,不是刺客凶器落地的声音,而是她心撞击到地面的声音。
太子殿下,我从没想过要为你挡箭——这靶子,我做得不甘心啊!
再说了,这一箭本就是你安排的,而且就是冲着我来的,又何必演这一出情深意重的戏码?
恍惚中,童舒荼觉得模糊的视线中出现的不是太子孟玄喆那张脸,而是涂了五彩的戏
人。
这事以后,童舒荼有一段时间都不愿见太子,也不愿见苏渐离。
不愿见是一回事,不得不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太子几次三番来锦绣坊瞧童舒荼,吓得樊老板赶紧把童舒荼安排进了一敞亮堂皇的厢房。又挂上绣品装饰,买来花卉添彩。樊夫人几乎天天来看望童舒荼一次,生怕有照顾不周的地方。
童舒荼本就喜欢清静,更何况她现在身怀血仇,唯有清静幽暗的地方更适合她行动。而今她房间里时常有人走动,她就像捆绑住手脚的木偶,就算心里想有所动作,也不能如愿。
廷尉衙门,游廊之上。
天色昏沉,乌云压顶,这一夜恐怕有疾风骤雨。
素锦恭敬地对面前的苏渐离行了一礼。
“苏大人,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
一阵阵劲风袭来,惹得游廊上的灯笼乱摆,让游廊上的光线也跟着晃动起来。
苏渐离俊朗的面容在晃动的光芒中时而明朗,时而模糊。
素锦看不清苏渐离的表情,但是她却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落寞。
自锦绣坊那小小的绣娘出现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明明苏渐离以前也爱这般沉思,独立长廊,看云海翻滚,看疾风劲雨……可是,素锦总觉得此时的他,和那时的他不同。
“若是想她,就去看看她吧。”素锦真的很想说这句,但是出口的却是:“太子殿下命人刺伤童姑娘,也不知道她伤势如何了。若真伤了根本,我们又如何利用她来调查《锦绣河图》的案子。”
她的声音被疾风卷得没影。
但他还是听到了她的话,并顺着她搭的“台阶”一步步往下。
他说:“把之前太子赠的金疮药请来。”
素锦迟疑了。
“大人……”
素锦纠结了一刹那后,还是决定把心中所想说出来。
“大人,这可是违背太子意愿的,这么做,恐怕不妥。”
太子设计刺中她,又怎会允许他人轻易治好她。
她是太子的棋子,其他人又怎么能动。
可苏渐离依旧道:“把它拿来。”
他的话,她向来不会违背,即便他说的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