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何煜识趣地坐到公案旁的实木椅上,当他的目光扫过童舒荼时,整个身体都为之一僵,眼神更是一怵。
何煜身旁的文书俯身在何县令的耳边低语了一阵,那何县令连连点头,接着对身旁文书做了个退下的动作,那文书便恭敬退下。退下之前,却不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童舒荼。
童舒荼略显茫然地看着那文书,脸上尽显青涩。
坐在公堂上的苏渐离将童舒荼的一切细微表情尽收眼底,他眉头微微蹙了一下,目光流露出自嘲和悔意。
这个女人看起来和普通少女别无二样,他怎么一时冲动,偏信她能破了《锦绣河图》一案呢?
苏渐离耳边响起了一声讨好的轻笑,正是何县令指着跪在公堂中央的童舒荼对苏渐离说道:“苏大人真是英明神武,刚来成都府就抓获了一名命犯。”
何县令见苏渐离的面色没有任何变化,略显尴尬,转而看向童舒荼,依旧指着童舒荼的鼻子斥责起来:“好你个童绣女,身犯命案,不知悔过自首,反而逃逸在外,若不是苏大人英明,恐怕你早已逍遥法外了!”
何县令身后的文书斯斯文文地开口了:“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道公平,作恶就应当受到惩罚。”
何县令连连点手:“对对对!童绣女,你可知罪!”
何县令恨不得拍一拍惊堂木,吓一吓还是少女年岁的童舒荼。以他的经验,只要惊堂木一拍,就算是穷凶极恶的恶汉都会被吓得一怵,更别说这看起来娇弱不堪的绣女。
奈何苏渐离坐在公堂之上,这刺史院并非他何县令的主场,他必须克制这个想法。
惊堂木还未使出,童舒荼便有些慌了,但她强忍慌乱,抬起头来,目光看定何县令:“县令大人,绣女童舒荼无罪,我没有杀人。”
何县令还要再斥责童舒荼,却见苏渐离看了他一眼,他识趣地闭上了嘴。
苏渐离嘴角微微扯动:“宣被害人刘氏家人。”
何县令听闻后,立马站起身来,指着门口的衙役:“快宣苦主刘氏双亲上堂!”
何县令说完后,略觉得自己太多事,赶紧坐下,谄媚而尴尬地笑看了苏渐离一下。苏渐离依旧是清冷面色,仿佛这三月微寒的空气。
新娘刘氏的父母踏入公堂之后,两只眼睛无一例外地狠狠剜住童舒荼。被害人刘氏的母亲更是痛恨地指着童舒荼咒骂起来:“你这孤女,我念你无家可归收留了你,却不想你做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情!”
刘氏说着朝着童舒荼扑了过去,刘氏还未扑到童舒荼,苏渐离便重击了一下惊堂木,声音震天,刘氏惊得浑身一颤,只能乖乖跪在一旁,继续偷偷抹泪。
一旁的何县令赶紧呈上之前的断案卷宗:“苏大人请过目,这小绣女因不同意刘大官人借她祖传嫁衣,心生恨意,便……”
何县令将之前无数路人议论的陈词滥调换了个工整规矩的说法又重述了一遍。
听何县令念这些时,新娘刘氏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何县令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听在她心里,都像是有人在用刀子割她的心一般。
苏渐离将目光挪向了童舒荼。
童舒荼面色发红,似乎身体还没好完全。先前还慌乱得不知所措的她,此时却强定了心神,一字一句听得十分认真。
待那何县令念完,又例行公事一般地高声冷喝一声:“童氏绣女你可知罪!!”
苏渐离饶有兴致地看着童舒荼,而童舒荼的余光也将苏渐离的表情尽收眼底,她知道苏渐离的表情是在告诉她,他只给她一个可以为自己说话的机会,至于能不能翻案,一切都要看她自己。
童舒荼诚恳地看向苏渐离:“民女现在无话可说,只求他们用同样的方法勒死我。”
童舒荼的话一出,公堂上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愣,何县令更是又惊又喜,没想到这么快就把这间刑事大案给办了,看来今年的功劳簿又光彩了些。
新娘刘氏的一对老父母则是双眼狠戾地瞪着童舒荼,只要苏刺史和何县令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毫不客气地从地上爬起来,把童舒荼这个凶残的杀人犯给勒死!
童舒荼暗吸了一口三月微寒的风,目光看向苏渐离。苏渐离慵懒地一挥手,他的两名青衣随从便各自托着一个托盘走上了公堂。托盘中整整齐齐地放着十条布巾,颜色款式各有不同,就连质地也不同。
何县令和他的文书都深感疑惑,这……刺史大人苏渐离当真要在公堂上,让新娘双亲勒死凶犯童舒荼?这不和规矩啊。要是哪位县令这么做了,身为刺史的苏渐离还应当加以责罚!他怎么反而知错犯错?
再者——勒死一个弱女子,只一条白绫就够了,怎么还拿出这么多布巾?
此时刘氏双亲一看到这些布巾就激动起来,尤其是新娘刘氏的母亲,骨瘦如柴的手颤抖着抚摸着各色布巾,“是啊!这丧尽天良的狗东西就是用它勒死我家闺女的。”
哭嚎间,文绣坊的老板娘已经捡了一条素白桜色的布巾扑向童舒荼,而新娘的父亲也随便捡了条茶色棉布冲了过去。
杀人凶犯就在眼前,新娘双亲心中的仇恨化成一团怒火,二人怒目圆瞪,手臂一挥便将童舒荼娇嫩白皙的脖子给死死套住了。
“还我闺女的命来!!你还我闺女!”文绣坊老板娘哭得泣不成声,手上力道十足,骨瘦如柴的手被绷得青筋暴起。
而头发花白的刘老板更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将手中棉布绷到了极致。
童舒荼双手本能地握住脖子处的布巾,努力地往外拉扯着。她那张原本苍白的面色,瞬间被勒得绯红。绷紧的布巾变得像铁皮一般犀利,在她白嫩娇弱的脖子上磨蹭出了一片血痕。太阳穴处的青筋不由自主地暴突着,她的舌头也控制不住地往外伸着……
一声惊堂木拍案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