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苏渐离一点不紧张童舒荼的离开，几乎连看都没回头看一眼童舒荼，依旧踏着漫不经心的步子往前。

童舒荼看着苏渐离的身影被夜色渐渐吞噬，两只手紧拽在一起，心里万般不是滋味。她不服气，凭什么这个男人就像吃定了她似的。不过——她承认，苏渐离确实点中了她的命穴，她想解开《锦绣河图》神秘面纱的欲望一点不比苏渐离弱。

漆黑的夜，偶有一盏走马灯拼尽全力释放着昏黄的光线，却也在茫茫黑夜中显得虚弱而无助。童舒荼才不相信在这样的夜里，苏渐离会带她去什么诗情画意的地方。

此时，太子和公主已乘着车辇，一人入了东宫，一人回了景华宫。

銮国公主回到景华宫后，心神不宁，独坐在梳妆镜前，当她抬眼看向眼前以扭缠花枝、云纹和飞蝶为饰的铜镜时，铜镜中人时而是她自己，时而是太子皇兄那张阴沉的脸，时而是苏渐离临危不乱的身影……

最终，铜镜中浮现出了童舒荼娇小的身影。

她看起来那么娇小，说话的时候总是低垂眉目，眼观鼻、鼻观心，对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她毫不关心，真正做到了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她明明和渐离走得颇近，怎么被他们一绕，就成了陌路人？”

銮国公主自说自话，心里疑云重重。

“她看起来那么不起眼，为什么渐离对她格外依赖？”

寂静的景华宫中，銮国公主的话透着一层哀怨。

太子东宫，宫灯的流苏在徐徐晚风中轻轻晃动。

太子站在院中，微微抬头，似乎在欣赏月色，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跟在太子身后的秦漠，目光落在太子身上，心中万千感慨。

他太清楚太子对陵州刺史苏渐离寄予了多高的厚望，他还清楚地记得，五年前，太子狂喜地对秦漠说：“秦漠，那个苏渐离当真是谋略无双！谋略无双啊！他断案的时候，话语不多，但是手起刀落，判得那叫一个麻利！享受！看他断案，甚是享受啊！”

“这样的人，做城门校尉太可惜了，太可惜了！所以本宫升他做了戎州刺史。”

戎州，地处蜀国之南，偏远僻静，但却是重要之地，守住戎州，既能抵挡大理国的觊觎，又能断了宋国的念头。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让苏渐离去戎州，可见太子对他的期望有多高。

秦漠从没见过太子这般高兴过。

太子几乎一夜没睡，把苏渐离相关的卷宗全部都搬到了书房查看了个遍。

太子有个习惯，每当用人之前都会先查一遍对方的卷宗，把对方了解个通透。这次，也不例外。

第二日一早，太子从书房出来后，脸色阴沉了许多。就连銮国公主前来请安，他也没心思见她。

“秦漠，他满腹经纶，才学无双，怎么会是乞儿身份？”

太子自言自语念了数次，之后，太子闷闷不乐。在苏渐离启程前往戎州之时，借皇帝之口下一道旨意，把苏渐离派往了陵州。

陵州，靠近蜀国王城成都府，繁华热闹。在许多人眼里，改戎州刺史为陵州刺史，是一件莫大的好事。可是，秦漠却知道，太子是不放心苏渐离了，他要把苏渐离困在天子脚边。

之后多年，太子一直没有放弃探寻苏渐离的身份。探子们一波波地去，一波波地回来，就和候鸟一样，然而，带回来的却都是一些陈词滥调。无非都是说苏渐离自幼孤苦伶仃，天赋异禀，自学成才，八年前被一私塾先生看中，带入私塾教学，一月后，被私塾先生的朋友看中，带去做了武将。

“太子殿下，夜深了……”秦漠小心翼翼地提醒着太子孟玄喆，他担忧太子会因夜色寒凉而导致旧疾复发。

孟玄喆依旧保持着这固有的悲凉姿态，“秦漠，你说是不是本宫判断错了？苏渐离他确实就是一个孤儿，身份并无可疑之处？”

秦漠颔首，“太子殿下，末将以为太子殿下还是小心为好。”

太子狐疑，转过头来看向秦漠，眼眸半眯，满脸疑惑。

秦漠弯身行礼，说道：“太子殿下，末将深知太子殿下对苏大人的期望有多高，可是，期望太高，万一到了某一步，失望也会越大。”

“难道就任由他做个小小的刺史？”太子的身体微微晃悠了下，秦漠的心像被闷锤狠狠捶打了下，痛成一团，他赶紧伸手搀扶住孟玄喆，扶着他在一旁的大理石凳上坐下。石凳上铺好了柔软的垫子，孟玄喆看了一眼垫子，笑道：“你可是大将军，竟像个女人似的心细。”

秦漠拱手：“太子殿下当年为了救末将以致双腿成疾，末将早已发誓，一生追随在太子身边。若太子殿下需要征战沙场的战神，那末将便是那战神。若太子殿下需要的是谋虑周密的谋臣，末将便是那谋臣。若太子殿下需要的是心细如发的内侍，末将便是那……”

“好了。”还不等秦漠说完，孟玄喆便打断了秦漠的话。

他的眼里有雾气拂过，好在夜色暗淡，才不至于被秦漠看见。

“你不止是本宫最得意的武将，也是本宫最亲近的朋友。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别总是记在心里。更何况，本宫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今天去转运司锦院走了几步，感觉精神很好，并无不适。”

孟玄喆对秦漠做了个请的动作，秦漠便不再拘泥，顺着孟玄喆所指，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孟玄喆目光挪向别处，若有所思。

此时的孟玄喆，总觉得心里有块沉重的巨石压着。这块巨石若是安稳落地，便是他永固蜀国的基石，这块石头若是晃荡，便很有可能撞碎整个蜀国江山。

秦漠说道：“太子殿下，末将以为，您现在最担心的并不是苏大人这样的治国之才没有用武之地，而是想把他挪到碰不到国事的地方。”

秦漠说得直接，普天之下，恐怕也就只有秦漠敢在太子孟玄喆面前说这么直接了！其他人怕东怕西，当然，他们最怕的还是失了大好前程和身家性命。但秦漠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这些话是不是对太子殿下真的有用。

有用，他便说；无用，他就烂在肚子里。而且，他决不允许自己用绕来绕去的说话方式浪费太子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