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间能重回先前在廷尉衙门后院那时,当素锦对童舒荼说,她也没有时间查绣娘这两件命案时,童舒荼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摇头。
看在她笑颜如一城芙蓉花开的份上,童舒荼或许顺带宽慰她两句:没时间断案没关系,总会有人搭理这烂摊子的。
不管怎样,童舒荼都不会主动去接这个摊子。
可是——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现在想要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苏大人,我们还是来说说这件案子吧?”一旁的素锦开口了。
素锦忽然的仗义,让童舒荼又差点陷入她的温柔陷阱。
不过,童舒荼别无选择,只有顺着素锦递来的梯子下台阶,她对苏渐离道:“苏大人难道不觉得太子殿下这个时候给您出难题很可疑吗?”
童舒荼这句话让一旁的素锦身体为之一僵。
如果——如果童舒荼不说这话的话,素锦是打算说这话的。
而今什么话都被她说了,素锦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人。
素锦以为,童舒荼说出如此生猛的消息,苏渐离定然会收敛身上的杀气,开始凝神思考太子殿下究竟用意何在。
可是,苏渐离却不为所动。
“太子殿下的事情等会儿再说,你先说说,这几日在锦绣坊,为何不专心养伤,要和那天竺僧侣见面?”苏渐离的声音似乎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疏离而低沉,但听在童舒荼的耳朵里,却带着几分杀气。
童舒荼迟疑了下,似乎是在想着该如何应对苏渐离的问题。
“我只是见他路过,所以给了他一碗斋饭。”童舒荼说这句话的时候,竟不像平日那般淡定自若,而是隐隐有些心虚。
她暗自在心中自责:心虚什么?我又没做亏心事?
刚自责完,童舒荼就像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似的,开始解释起来:“尘九形销骨立,见者犹怜,所以我就给他拿了些斋饭。如果段掌事在一旁的话,她也会让我这么做的。”
童舒荼说完后,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暗自自责起来:为什么要对他解释得这么清楚?就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似的。
苏渐离清冷而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中飘荡。
“以后不可再肆意妄为。”
他挑起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看着他的眼睛。
“你要记住,从当初你跪在我马车前那一刻开始,你,童舒荼,就是我苏渐离的人了。你做什么都要听我的安排。”
苏渐离说完这番霸道强势的话后,又补充了一句:“擅自行动,会毁了整个计划。”
童舒荼像个木偶一样点了点头,似乎已经完全屈服于苏渐离的强势了。
一旁的素锦看得心痛。
她看得出来,苏渐离之所以会说这么多,无非是为了让他眼前这个小巧的女子,远离其他男人。即便尘九只是一个珈蓝佛僧,他也如临大敌。
而他补充的那句理由,看起来十分合理,实际上,不过是他对内心的一场掩盖罢了。
就像隆冬腊月,一夜飞雪,天地为之覆盖,似乎把所有的一切都掩藏了起来。然而,存在的依旧存在,掩盖起来并不等同于消失。
素锦累了,她躬身对苏渐离行了一礼,“苏大人若是还有要事和童绣女商量,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苏渐离的眼睛依旧看着童舒荼,嘴唇轻启,却是在和素锦说:“你先等会儿。”
短暂的沉思后,苏渐离把目光从童舒荼的脸上收了回来,转而回到了书案后。
当他看到书案上那一堆高山一样的卷宗后,眼眸暗淡了下。
“素锦,你想说什么?”
苏渐离的问题让素锦为之一愣。
素锦忍不住开始怀疑,此时站在她们面前的,还是那个记忆如神的第一断案高手吗?又或者说,从始至终他的注意力全在童舒荼和尘九上?对于其他,他根本没有在意。
素锦躬身:“回苏大人的话,太子殿下派我明日前往陵州处理新任陵州刺史被杀一案。”
“皇命不可违,去吧。”苏渐离平静回她。
“那太子这边……”素锦真正担忧的,是太子啊。
苏渐离低头整理卷宗,毛笔挥洒,一个个指甲盖大小的精巧黑字便落在了卷宗上,龙飞凤舞,又一气呵成,不失整齐。
“太子用意无非是想让我们自乱阵脚,我们阵脚若能不乱,不就行了吗?”苏渐离头也没抬。
素锦惊讶,问他:“原来苏大人从一开始就知道太子用意?”
苏渐离并未应声,似乎已经陷入了身前的卷宗。
童舒荼看向素锦,忍不住说道:“如果说,《锦绣河图》的幕后推手是太子殿下,这件事情似有说不通的地方。”
苏渐离那挥毫的手停了刹那,便又继续写着。
“为何?”苏渐离问。
童舒荼开始分析起来:“如果从一开始就是太子殿下盗取了《锦绣河图》,他又怎么会把这一绝密消息泄露出去?”
“其次,现在谁都知道,得《锦绣河图》者得天下,如果太子殿下真的得到《锦绣河图》了,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必然会率领众人挖出宝藏。”
童舒荼还未说完,素锦便眉头微蹙了下,“宝藏?”
素锦声音低弱到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但她这一声近似嘀咕的呢喃,却引起了童舒荼的注意。
童舒荼虽然并没有听清素锦在说什么,但她勉强能从素锦的语气和她的神态上看出一丝异样。
童舒荼不禁暗自沉心:莫非她说错了?《锦绣河图》中的秘门并非藏宝图?
不管《锦绣河图》藏着什么秘密,都无法改变她全家因这幅绣品而惨遭屠戮的事实!
不管是谁在操控这一切,她都要努力揭秘真相!
苏渐离说得对,从她跪在他马车前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有回头路了。
童舒荼所说的这些疑问,也正是素锦心中的疑问。
苏渐离仍旧埋首卷宗,不动声色地说道:“不管幕后推手是不是太子殿下,我们都必须做好眼下的每一件事情。”
素锦颔首,“奴婢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