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瘦老头骆开元正抚弄胡须的手狠狠一甩,怒瞪了一眼赫连敬,赫连敬被吓得连退两步。
昏黄的烛火下,骆开元那张瘦得皮包骨的脸看起来甚是诡异。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骆开元那双本就突出的眼睛狠狠一瞪,眼珠像要掉出来似的。
赫连敬连连摆手,“别误会,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那些……”
“你想知道什么?”骆开元冷冷一瞥赫连敬,直接打断了赫连敬的话:“你不是第一次在我这里算命了,我何时算错过?所以,你真以为这天下没有地府玄机?”
骆开元这句话让赫连敬彻底没办法反驳了,确实,他和骆开元认识也有多年了,他没遇到什么事情都会来找骆开元算命,骆开元每次都能算中,甚至有好几次,还帮助赫连敬脱离险境,如此,赫连敬才能活到现在。
骆开元又道:“我身为算命先生,屡次窥探天机,恐怕也时日无多了。”
骆开元忽然话锋一转,说道:“好在鬼侍大人让我重新找到了一条活路。”
“鬼侍大人当真是阴间鬼侍?”赫连敬小心翼翼地问。
骆开元一眼就瞪了过去:“不然呢?”
赫连敬只觉得浑身直冒冷汗,又往后退了一步,近乎本能一般,他自己并没有察觉,骆开元却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
骆开元对他说道:“以后你就不要再来找我算命了。”
“先生为何这么说?”赫连敬紧张起来。
骆开元说道:“我窥探天机,总有一天会遭受天谴。而今我跟了鬼侍大人,一心为鬼侍大人办差,如此方能延年益寿,哪里还有精力再为你窥伺天道?”
赫连敬慌神了,连忙跑到了骆开元的跟前,“先生不可!先生不可啊!如果没了你,我以后的生意可怎么办?每次运船出去,我都要来找先生求个平安,方才能安心上路。如果先生不再为我求平安了,我这心里……没谱啊!”
“这我可管不了,我现在是鬼侍大人的人。”骆开元满脸的冷傲。
赫连敬垂头丧气,像没了魂似的。
骆开元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往后门走去,打算离开这里,去给鬼侍大人禀报今天的事情。
他才刚侧身,浑身直冒冷汗的赫连敬就拉住了他的手臂。
精瘦老头一瞪眼,赫连敬便自觉地把手放开了。
赫连敬讨好般地对骆开元说道:“先生你向来仁义,不如你跟鬼侍大人说说情,让鬼侍大人把我也收为坐下弟子。”
骆开元语气冰冷:“你可要想好了,跟着鬼侍大人做事,就是逆天而行,做得好,可以蒙蔽天机、延年益寿,要是做得不好,随时都会丢了性命。”
骆开元的话把赫连敬吓了一跳。
骆开元见他胆小如鼠,一甩袖:“你还是继续回去贩卖你的井盐吧!”
眼看着骆开元打开后门要离开了,赫连敬托着他肥胖的肚子就跪了下去,昏黄的光芒下,他脸上因为布满了汗珠而显得油亮。
“求你了,骆老先生。”
骆开元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赫连敬,“你不用跪我,我权且去跟鬼侍大人说说,若是他愿意,我自会带上你。若是他不愿意,就是你跪破了膝盖、磕破了头也同样没用。”
说完,骆开元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心存期盼又惶恐的赫连敬。
阴森的院落,漆黑的夜,随风摇晃的烛火……
赫连敬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寒,恍惚间,总觉得不远处有人躲在假山后,或者已经朝着他走来了。
他不敢多想,拔腿就跑。
苏渐离带童舒荼来到了濯锦江上的亭台上,此时已是深夜,这座颇似湖心亭的小亭,无人往来,说话非常方便,不用担心会有人偷听都他们说话。
就算有人往来,他们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苏渐离面对江面而立,说道:“你是担心这起《八卦离魂案》的断命判词不交代清楚,无法服众吗?”
童舒荼数道:“我是担心,也许我们即将要走的下一步,刚好是别人设计好的一步。”
童舒荼进一步解释道:“不管我们用何种方式来断此案,也不管我们找出了多少其他证据,只要我们没有交代清楚绣在手绢上的断命判词,就不会有人相信这一切都是有人在故意为之。”
“他们反而会觉得我们欲盖弥彰,无非是想尽快结案,糊弄过去这件事情。”
童舒荼所说的,也正是苏渐离最担心的。
苏渐离面对着波光粼粼的江面,陷入了沉思。
此时,天际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清风习习,泛起一阵阵寒意,也撩动起江水的气息。
童舒荼忽然抬眼,眼神无比坚定地看着苏渐离的背影:“大人,您相信这世上有鬼神吗?”
童舒荼的话如一碗冰水泼在了苏渐离的心头,让他浑身一激灵,也让他从失神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苏渐离转过身来,看着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童舒荼,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要说左臂右膀,苏渐离向来不缺。就像素锦,心思玲珑细腻,不仅能为他出谋划策,甚至还很会照顾人。如果今晚他带到这里来的不是童舒荼,而是素锦,想必素锦一定会想办法带两件薄衾,一件给自己,一件给他。
但是,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么浓烈地感觉到,自己可以没有其他任何人,甚至可以没有陪伴在他身边多年的素锦,却唯独不能没有她——这个连自己都还照顾不好的小绣女。
苏渐离从身上解下外衫为童舒荼披上。
夜风寒凉,童舒荼确实觉得浑身都透着一股寒气。当苏渐离为她披上他自己的外衣时,一股温热感瞬间将她包围。
说不清是因为这外衣带着他的体温,还是因为心里涌起的热浪。
童舒荼本想拒绝,毕竟……男女授受不清。
她的脸火辣辣地发烫,但夜色暗淡,唯有她自己才知道。
苏渐离的手摁在了她的肩膀上,强势而霸道,不容她抗拒。
恍惚中,童舒荼耳边传来苏渐离沉凝的声音:“你提醒了我,只要是人做的事,不管做得多么天衣无缝,都必然会留下痕迹。”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会没想到?
童舒荼不相信,她心里在担忧,苏渐离为什么会这么急着判案,这么急着想要了解这个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