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鬼火在阑珊灯火中显得格外幽暗，如果不是童舒荼心细如发，绝不会注意到那正在以极缓的姿势变大的鬼火。
有鬼火之处，必有森森骸骨。
不过——
苏渐离对普通命案毫不关心，童舒荼通过这小半月以来的观察，可以断定的是：苏渐离只对《锦绣河图》感兴趣。
童舒荼只等着苏渐离赏够了夜色，从后山折返，由此结束这一趟无聊之行。
“皇上上次见了我说，一个人太冷清了。”苏渐离忽然说道。
童舒荼躬身：“皇上这是在关心大人。”
童舒荼嘴上平平地说着，眼眸却幽暗起来。
苏渐离看了童舒荼一眼：“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苏渐离的目光落在童舒荼身上的刹那，让童舒荼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她不自觉地拢了拢衣裳，把身体侧向一边。
她说道：“苏大人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所以这些年才敢断他人不敢断的案，杀他人不敢杀的人。”
苏渐离轻笑：“你的意思是说皇上觉得我无牵无挂，不好控制？”
苏渐离又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却能看透君王之心。”
童舒荼不敢当，说道：“大人过奖了，民女只是猜测而已。”
苏渐离依旧轻笑：“你可不是猜测。”
接着，苏渐离画风一转：“既然皇上想我成亲，我身为臣子，也不能忤逆了他的意思不是？”
童舒荼隐约有不好的预感，还未开口，只听苏渐离道：“你说我娶你如何？你可是本官第一个带出来赏月的女子。”
童舒荼急忙道：“苏大人三思。”
“你不愿意？”苏渐离眉心一动。
童舒荼说道：“苏大人为民女翻了案，又助我在锦绣坊立足，我理应报答。民女也知道，苏大人之所以愿意娶民女，是因为民女也是无牵无挂之人，纵然他日有人对苏大人起了杀心，受牵连之人也少之又少。”
苏渐离轻哼：“你倒是聪明。”
童舒荼知道苏渐离并没有打消娶她的念头，又道：“苏大人，如果民女嫁给了你，就没办法再帮助苏大人断《锦绣河图》一案了。”
苏渐离瞳孔微缩了下：“做本官的夫人，自然应当享受荣华富贵，不再为案件操劳。”
童舒荼抬眼看了苏渐离一眼，他的身影泛着一抹寒凉和落寞。
“大人之前要民女到锦绣坊绣出精美绣品，不就是为了让民女引出盗取《锦绣河图》之人吗？如果我嫁给了大人，就不再是盗贼容易接近的小绣女了，而是他们不敢轻易有动作的刺史夫人。”
童舒荼一直盯着苏渐离，月华如练，让他轮廓分明的脸看起来如同天工雕琢。
苏渐离坐到了石头上，右脚屈起，靠悬崖那边的左脚伸直，死似凌空，看得童舒荼一阵晕眩。
“你还真是为本官操碎了心。”苏渐离语气飘渺，拍了拍身旁的半方地方。
童舒荼顺着他的意思坐下。
童舒荼刚坐稳，就听到苏渐离说道：“你并不仅仅是为了本官，对吧？”
童舒荼颔首低头，却依旧能感觉到苏渐离犀利的目光。
“苏大人……英明。”童舒荼像被看穿似的，就要起身赔礼，然而此处危险，童舒荼刚起身就看到了顽石下方的悬崖。
童舒荼的手被苏渐离按住，不知为何，当童舒荼的手被苏渐离按住时，她原本慌乱的心得到了片刻安宁。
就好像——儿时那些年，有父亲在左右，那般踏实。
“你在来成都之前，满门被屠，之后在打探匪贼消息的过程中，遭到追杀，你奶娘为了救你惨遭万箭穿心而死。”
苏渐离呓语一般：“你一个闺中女子，只看了一眼我的马车便认出了我的身份，还说出了《锦绣河图》这四个字，由此我断定去年你家变故，和《锦绣河图》有关。”
苏渐离目光微凝，凝视着童舒荼：“从一开始，你都在利用本官。”
童舒荼再也坐不住了，她现在只身一人，要活下去都难，如果没了苏渐离这棵大树，她要何年何月才能查到究竟是谁为了《锦绣河图》屠了她满门？
童舒荼瞬间忘却了自己身在各种危险之地，跪地匍匐：“民女惶恐。”
接着，童舒荼又道：“但是，苏大人，民女确实能帮助苏大人查案。”
月华之下，苏渐离似笑非笑：“你是吃定我要把《锦绣河图》给找出来。”
童舒荼道：“民女不敢。”
苏渐离站起身来，动作随意，全然没在意自己身在险处。
他颔首看着童舒荼，“现在几乎天下人都知道了《锦绣河图》这一宝物藏在蜀地，西夏国、大理国都有不少人悄悄来到这里暗中探寻，就连皇上下了密令驱逐居心不良之徒，也依旧不能杜绝。”
“我们必须抢在他们之前找到《锦绣河图》。”苏渐离这句话说得非常坚定。
童舒荼诧异：“苏大人……愿意帮民女了？”
苏渐离挑起童舒荼如玉一般的下巴：“你聪慧坚韧，又生得天生丽质，若是纳你为妾，也算值得。”
苏渐离以为自己的话会刺痛童舒荼，却不料童舒荼波澜不惊。
“苏大人不会这么做的。”童舒荼虽然语气柔弱，却非常笃定。
苏渐离却道：“我又没说现在就纳你为妾。”
童舒荼只觉耳边传来一声惊雷。
苏渐离语气玩味：“等你为我找出《锦绣河图》的所在，我不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娶你了吗？”
成为蜀国第一探案高手苏渐离的夫人，想必是每个蜀国女子渴望而不可求的事情，童舒荼也隐约听说，当朝公主对苏渐离就情有独钟。
可她童舒荼却不愿被他娶回刺史府。
苏渐离并未娶亲，正室夫人的位置明明空着，却偏偏说要纳她为妾。
这——不是侮辱人么？
他孤高冷傲难亲近，童舒荼无法想象他会用各种冰冷的态度来对待他的夫人们。一想到这里，童舒荼就从心底深处泛起一丝寒意。
真不知公主殿下是怎么了，竟会喜欢上这么一块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