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舒荼意味深长地看了銮国公主一眼，堂堂公主殿下怎么和苏渐离一样，一遇到事情就让她顶包？这二人是串通好了的吧？

不过童舒荼深知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收回视线。

太子收回了随意伸出去的一条腿，改为前倾身体而坐，眼睛看定童舒荼：“之前我们提到《锦绣河图》，不知童姑娘对这件事情怎么看。”

太子孟玄喆提及《锦绣河图》时，十分随性。可是，这四个字却让童舒荼、君非花和銮国公主都深为震惊。

尤其是銮国公主，她面色一白，捏着手绢的手紧了紧。

“皇兄，”銮国公主忽然唤到，“童绣女尚未及笄，又哪里知晓《锦绣河图》的事。”

太子道：“说说也无妨，宋国绣品《锦绣河图》流入蜀地的传言不胫而走，无论真假，都掀起了不少风浪。正如君掌事所言，童绣女心思细腻，又深谙刺绣之道，所以本宫很想知道她对这件事情是怎么看的。”

太子话一出口，童舒荼就在心里问自己，这问题是接还是不接？

若是接了，太子定然会把矛头指向她。一个小小的绣女，竟然知晓《锦绣河图》。虽然正如太子所说，《锦绣河图》已不是死秘密，但知晓之人，或者说对《锦绣河图》格外注意的人，在他这个太子看来绝非善类。

传言得《锦绣河图》者得蜀国天下，她一个绣女怎可以在蜀国太子跟前妄议它。

若是不接，太子绝不会罢休。他一再提及《锦绣河图》必然是有原因的，她不顺着他的意思把这段戏唱下去，他自会另外找人唱这出戏。他会找谁？自然是苏渐离。

从一开始，太子的矛头都只指苏渐离。

童舒荼对着太子屈膝行了一礼，“民女从通州来蜀地后就身陷冤情，之后又入锦绣坊刺绣，所以并未听过《锦绣河图》的事，还望……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童舒荼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应该再端着优雅不放，而应当适当地表现一点怯意。

这——是苏渐离教她的。

不过，把火力引向苏渐离却是她自己拿的主意。

毕竟——来而不往非礼也。

太子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耐人寻味的邪肆。他在笑的时候看了看苏渐离，苏渐离也对他回以浅笑。

童舒荼以为苏渐离只在她这个小小绣女面前才会冰冷得一块千年寒冰，却不曾想，他在面对当今太子殿下的时候，也完成地保存着自己的风骨。

这样的人，太子是喜欢的，从他的眼神里就看得出来。但这样的人，对太子而言，也是危险的，所以，他才会揪着苏渐离不放。

“苏爱卿，不如你给本宫说说你的想法？”太子依旧笑着。

苏渐离反而问道：“太子殿下想听什么？”

太子随意甩了下手：“随便说什么都行，苏爱卿的想法，本宫一直都想听听。”

苏渐离不急不缓地说道：“《锦绣河图》流入蜀地一事，微臣以为不过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哦？爱卿为何这么说？”

太子之前还称苏渐离为“苏大人”，现在却亲切地称“爱卿”，这种亲切在大多数时候是好事，但在某些时候却意味着危险，比如现在。

苏渐离淡然淡然如常：“流言中说，《锦绣河图》乃是宋国之物，但其绘制的却是蜀国画卷。还说张罗这件事情的是宋国一位开国将军，这就更显得可笑了。”

銮国公主作出闲聊的轻松模样道：“苏大人所言有理，流言中说《锦绣河图》中暗藏遗唐藏宝图，既然是遗唐之物，又怎么会是宋国人绘制绣成？再者，宋国的开国将军已经清闲到这等地步了吗？不操练兵马，反而拿起绣花针，开始琢磨刺绣之物了？”

童舒荼暗自佩服起銮国公主来，她总是在苏渐离最喜欢的时候站出来说上一两句。如果没有她，不知道这气氛会尴尬到何种地步。

虽然以苏渐离的智慧，他并不需要一个敲边鼓的人，但是有她，和无她，气氛着实会不一样。

一个人得对另一个人关切到何种地步，才会让她放下公主身段，收敛刁蛮任性，屈身为他敲边鼓？其实，她大可以满天下胡作非为的，她甚至可以凭着太子对她的宠爱，强行招苏渐离为驸马。

太子看了銮国公主一眼，她总是替苏渐离说话，他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太子见苏渐离的嘴严得密不透风，不再问他，转而问銮国公主：“那三妹你跟皇兄说说，究竟什么样的人会编造出这样的流言？又是什么人会故意接近这些流言？”

或许是太子先前那一眼太过严厉了，所以语气放缓和了些，但还是无法完全抹去他内心深处的那一缕焦躁。

銮国公主收敛了玩笑的轻松模样，认真道：“以臣妹愚见，编造流言之人是想故意掀起蜀国风云。”

銮国公主语态真切：“皇兄，周遭邻国觊觎我蜀地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尤其是西夏和大理，即便我们使出雷霆手段，也无法把他们尽数赶出蜀地。流言一出，除了更多大理、西夏之人来到蜀地寻找藏宝图，还有吐蕃一族悄悄潜伏在蜀地。前两日，臣妹还听说护城军抓到一名辽国斥候。”

“《锦绣河图》究竟什么样，没人知道，但这流言却让我蜀国陷于危险境地中，恐怕制造流言者就是想让我蜀国上下混乱，好趁虚而入。”

“皇兄，如果《锦绣河图》真如传言中那般玄乎，为何邻国中最强大的宋国没有任何动静？”

銮国公主见太子听进去了她的话，又说道：“宋国皇帝赵元朗，凭一袭黄袍加身做了皇帝，若他没有足够的谋略，绝对做不到这一步。他现在没有任何动静，无非是因为他已然看出，所谓的《锦绣河图》暗藏遗唐珍宝的流言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皇兄，宋国正处于开国之际，百废待兴，赵元朗比任何人都渴望得到遗唐珍宝。如果《锦绣河图》真藏着第一富商潘富弼的终身家产，他哪会容许其他那些小国嚣张跋扈，早带着大军杀来了。要知道，潘富弼在宋国的时候，宋国皇帝几次三番接见他，似有拉拢之意。”

宋国开国皇帝赵匡胤，字元朗，行军善用雷霆手段，讲究快、狠、准，一旦看重，即刻下手，不给对方任何机会。

太子秀长的眉微蹙在一起，饶有兴致地问銮国公主：“那三妹可否告诉皇兄，究竟什么人会垂涎《锦绣河图》？”

太子这话问得轻轻松松，但其中隐含的刺却太过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