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苏渐离的一番审问下来，骆开元傻眼了。

鬼侍的玄机被他一一识破，所谓的料事如神，不过是鬼侍派了一堆人配合自己调查被算命人的一切，也正是这样，他才能此次算中，毫无差池。

最初，鬼侍靠着这一技法谋个衣食无忧而已。直到他看到了更大的玄机，那便是人人都在暗地里偷偷议论的藏宝图。可是，来蜀地的人太多，且不说西夏和大理国人，就是蜀国本地人，都有不少寻图者。

太多人寻图，难免他日这藏宝图会落入他人之手。所以鬼侍想了一个办法，故意装神弄鬼设计了《八卦离魂案》，其目的就是为了吓走其他寻图人。

苏渐离的这番话让鬼侍无话可说，其他人也甚是震惊。他们没想到，闹得满城风雨的《八卦离魂案》竟然和《锦绣河图》有关联。

最让大家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之前没有人敢正大光明地提及《锦绣河图》，就算是偷偷议论，那也必须保证不会被旁人听见，否则没人知道会惹来什么祸害。可是现在，廷尉大人却直接当堂指出了这一点。

苏渐离想起了太子孟玄喆的话：不管《锦绣河图》是否真藏宝图，想接近它、寻找到它的人都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是觊觎财宝，就是妄图利用这些财宝成就江山伟业。

他把太子孟玄喆的话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鬼侍再无当日神秘玄妙的模样，一个劲儿地告饶。可他偏偏遇到的是冷血的苏渐离，判令扔下，但凡帮助过鬼侍的人，都得了石首分离的下场。

苏渐离也没有忘记那让人心惶惶的断命判词，他直指鬼侍这么做，无非是为了让大家更相信这是一场神鬼之事，而非人为。

他精心设计这一切，又有整整53名同伙，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鬼侍身为男人，又怎会刺绣？

绣品当然不是他绣的，而是他找添香暖阁的绣娘绣的，这位绣娘就是死于姑苏桥下的那位绣娘。那绣娘到死都没有想到，她最后绣的那方手帕，会是自己的断命判词。

至于绣娘死于何因，素锦已经通过夜以继日地配毒、验毒、试毒，最终得出害死绣娘的正是来自大理国的一种奇毒：恶灵花。

这种毒最初服下时，气味难闻，如同死尸的味道。可一旦被服用的人死了，味道尽散，让人察觉不到任何踪迹。

除了这名绣娘，设计了八卦图阵的画师喻承楹或许也不会想到，自己设置的八卦盘，最终会把他自己也收了进去。

苏渐离的话让所有人都无法辩驳，别说赫连敬，就连骆开元也无法反驳，只有傻眼的份儿。

《八卦离魂案》最终告破，成都府大大小小的茶楼里都在议论着这件案子，各个讲得眉飞色舞，几乎所有人都成了亲自到现场看到每处细节的人，就连卧病在床的人，在说起这件案子时，也如同自己亲眼到现场见过一般。

一切，似乎终成定局。

苏渐离站在廷尉衙门的后院，独立假山之后，看着不远处一片桃林，暗自低语：“我说过，终有一天我会给你真正的真相。”

苏渐离自言自语的话，素锦听得并不真切，但空气中弥漫的浓烈酒香她却闻得清清楚楚。

“苏大人，而今案子已结，我们是否要写好公文呈交给太子殿下过目？”素锦问。

她知道该怎么做，只是不想让苏渐离继续迷失在醉酒的状态中。

苏渐离转过身来，“自然需要。”

苏渐离举起手中酒壶，畅饮一口。

素锦看了那酒壶一眼，打算这就退下。即将转身之际，苏渐离却忽然唤住了她。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应该这么做？”苏渐离的声音有些轻，带着微醺醉意。

素锦依旧平常模样，浅笑盈盈，让人如沐春风。

“大人，素锦以为，暂时的真相固然重要，但为了查出更大的真相，一些小牺牲是值得的。”

苏渐离嘴角浅笑，酒水在他的嘴角泛着盈盈光泽。

“素锦，你和本官是同一类人。”

苏渐离这话算是赞赏吗？素锦不敢苟同。

苏渐离向来认为自己是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或许，在苏渐离眼中，童舒荼是生活在白天的人，她爽朗，她直接，她青涩，她莽撞，她再克制再压抑，都有她自己的痕迹。

苏渐离说，她素锦和他是同一类人，是不是在说，她其实也是生活在黑夜的人。绝望，克制，隐忍，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绝地反杀。

都生活在白天的人，或许能携手相依，共度一生。

可是，都生活在黑夜的人，就算再亲近也只能做朋友，亦或者可以是配合默契的同盟，却走不到一起。

素锦把这些想法全都从脑海中抛开，她说道：“大人，我们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往前走。如果不揭发暂时的真相可以为我们的前行铺路，又何乐而不为？”

苏渐离问她：“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判吗？”

素锦沉思片刻后说道：“这件案子……”

“这件案子只能这么断！”素锦的话还没说完，苏渐离便打断了她，浓浓的酒香扑面而来。

素锦伸手搀扶住摇晃的苏渐离，“大人，你醉了。”

素锦的声音难得的温柔，不带任何一丝妩媚，本真得像她还没成为仵作之前的样子。

苏渐离一晃手，“本官没醉！”

他喃喃自语一般说着：“这件案子只能这么断，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制造《八卦离魂案》的人，所怀目的就是要寻图之人望而却步。如果我们揭穿这一点，对方就无法达到这个目的。”

“我不在乎那鬼侍的命，就算本官穷尽本事把《八卦离魂案》的真正推手给揪出来，那一伙乌合之众依旧逃不了责罚。”

苏渐离之所以断案后，所有人都心服口服，找不出一丝破绽，就是因为他找来的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冤枉的。

“只要鬼侍认罪，这件案子就算结了。现在成都府的百姓们都不再相信什么八卦轮回了，都知道是有人故意在捣鬼。”

“素锦，你知道吗？现在还不是揪出幕后推手的时机。”

素锦回他：“我知道，能造出《八卦离魂案》这么大一个案子的人，绝非普通人。放长线方能钓大鱼，这一点，我懂。”

素锦真的很想告诉他，她不仅懂这一点，还懂他。

可是，即便是他喝醉了，她也没有勇气说出这句话。

“大人想要达到的目的，是让幕后推手放下戒备，我们好有趁虚而入的机会。”素锦没有因为苏渐离喝醉了就随便说些话忽悠他，不管他处于什么状态，她都敬他、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