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深,远处灯火也慢慢熄灭。
童舒荼经过十日消耗,身体正乏,她需要一张床,一个枕头,睡她个昏天暗地。可苏渐离不发话放行,她只有和瞌睡虫上演着相爱相杀的戏份。
眼皮越来越重,睡意昏沉,耳边虫鸣声渐渐缥缈……
不知过了多久,童舒荼忽然听到耳边传来苏渐离漫不经心的声音:“你就是这么帮助本官的?”
童舒荼赶紧睁开双眼,光线昏暗,视线模糊,看不真切苏渐离的脸。
昏暗中,苏渐离的轮廓也越发模糊。他指了指鬼火的方向,道:“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童舒荼赶紧起身,身体晃荡了下,险些惊叫失声,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仍然身处在悬崖之上。
童舒荼站定身体后,这才细看去。
那鬼火出现的地方,灯火渐渐熄灭。此时,月华隐没,鬼火那绿森森的光芒就越发清晰起来。
童舒荼心中疑惑,苏大人不是不关心那鬼火吗?怎么忽然又改了主意?
童舒荼收回目光:“苏大人若要查看丑时鬼火,不用酉时就来。”
苏渐离嘴角微翘,“如果我丑时再来,岂不是就遇不上童姑娘了。”
“苏大人,”童舒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民女只是普通草民,您又何必派人跟着。”
为什么苏渐离会知道她童舒荼在酉时就来了后山?定是有人通风报信,定是苏渐离安插了人手监视她。
苏渐离愈发觉得自己童舒荼并不想看起来这般软弱好欺,他再次挑起童舒荼下巴,“是个棘手的主,但我苏渐离向来喜欢迎难而上。”
苏渐离把尾音“上”咬得重了些,让童舒荼羞愧难当。
苏渐离收了手,目光惊愕,因为那些鬼火竟然开始有了动静。
童舒荼也同样看了过去。
只见那些鬼火,像有了意识似的,齐齐朝着同一个方向在缓缓流动。
就算童舒荼并不知晓仵作之术,但她也知道一些最基本的常识。有鬼火之处,必然有腐烂的尸体。
鬼火流动并不可怕,有可能是风来,有可能是一团熄灭,另一团又起。但像这样,所有鬼火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流动,还是闻所未闻之事。
童舒荼再次回忆起她即将上后山时,花萝看她的眼神。
莫非——成都府内有诡事发生?
“苏大人可否告知在下,最近的坊间流言具体为何?”童舒荼看向苏渐离。
苏渐离竟少有的收起了慵懒姿态,说道:“坊间传言,最近有不少神秘人闯入蜀地,犯了风水禁忌,破了蜀国风水,致使妖鬼乱窜。每到夜间,鬼声死起,鬼火流窜。”
原来如此,一向喜欢和坊中姐妹出去夜宵的花萝,今夜竟留在了锦绣坊,想必也是因这流言。
鬼火流言已传得沸沸扬扬,可童舒荼还要在将夜时分上阴森的后山,难怪花萝会有那般眼神。
童舒荼道:“这案子既然能引起苏大人的注意,想必也和《锦绣河图》有关。”
“有何关系?”苏渐离随口一问。
童舒荼暗暗沉心,大有如履薄冰之感。她一心指望着依靠苏渐离这把剑查出《锦绣河图》背后的盗贼,所以谨言慎行,苏渐离随口一句问话,她却不敢随意应对,必须小心谨慎,以免回答错误,让苏渐离逐她离开。
童舒荼低眉:“想必传言中破了蜀地风水的人,和《锦绣河图》有关。”
苏渐离收回目光,“不错,人们都说是那些忽然闯入蜀地寻找藏宝图的人,在寻图的过程中,破坏了蜀地风水,引起人神共愤,鬼火流窜。”
“人们说?”童舒荼眉头微锁。
苏渐离看向童舒荼,“怎么了?”
童舒荼又摇头道:“我只是觉得这一切……”
童舒荼语塞,苏渐离却帮她说出了后面的话:“无稽之谈?”
童舒荼轻点了下头。
苏渐离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既然不是风水问题,也不是鬼神在作祟,那你觉得是什么?”
童舒荼依旧垂目:“大人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苏渐离侧过脸庞,“我要用你的口说出来。”
童舒荼握成拳的手紧捏了下,如果不是有大仇在身,童舒荼想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吧?
明知对方坏了玩耍之心,但她还是不得不顺着他来。
“鬼神之事,不过是人们心中之事。苏大人断案无数,又跟随仵作查看了不知多少死者和腐烂尸体,像眼前这样操控鬼火,操控死者之事,想必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苏渐离道,“确实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是,鬼火能按着八卦两仪图整齐流动的,还是头一回见。”
“八卦两仪?”童舒荼心中骇然。
“鬼火已经按着八卦两仪图流走了一遍,不过那会儿你睡着了。”苏渐离低沉的声音乘着风来,甚是悦耳。当然,也甚是冰凉。
童舒荼认真看了足足半个时辰,那鬼火终于在流走了一圈后,回归到了最初的起点。
果然如苏渐离所说,这些鬼火是按着八卦两仪的运行轨迹来运行的。
“竟有如此诡异之事?”童舒荼烟眉紧促,如果不是苏渐离在一旁,她估计已经不管不顾地逃回锦绣坊了。
苏渐离这时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眼前的童舒荼不过还是个未到及笄之年的弱女子,她只是因为突逢家变,才被迫地走上了寻找《锦绣河图》的征途。
现在,似乎所有人都在找《锦绣河图》。
他们有的来自西夏,带着整队人马;有的来自大理,带着刀客无数。最不济,也是蜀地本土的盗墓贼,他们整日都在摆弄一些常人看不懂的工具,从南走到北,从北闯到南。蜀国大小墓地,几乎快被他们翻了个遍。
童舒荼手无缚鸡之力,又怎能抢在他们前面找到《锦绣河图》?
苏渐离正失神时,却见童舒荼已经起身,她伸着手指了指鬼火所在的方向,似在数着那鬼火的数量。
“一,二,三,四,五,六,七!”
数完之后,童舒荼陷入了沉思。
“苏大人……”童舒荼穿过越发幽暗的夜色,看向苏渐离,却见苏渐离也正看着她。
苏渐离轻语:“但说无妨。”
轮廓越发模糊的童舒荼回道:“我瞧着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