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子时,吴管家带着府上家丁把被杖死的花萝拖到城西臭水沟去,他们刚把花萝扔进沟渠里,就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因为他们看到,沟渠里竟然还有一具死尸。似乎也是个女人,夜色昏暗,看不真切,他们也不想看真切。
吴管家连连挥手,“走!”
家丁们也不敢迟疑,转身就走。吴管家神色慌乱,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刚走出去几步后,他们就愣住了,一步也不敢再往前。
露重更深,前方一面石壁后有淡淡的雾气弥漫。雾气之后,走出来几个鬼面人。
一头蓬发,獠牙如匕首一般散发着森寒的光芒。
与其说他们是鬼面人,不如说他们是鬼。
至少吴管家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鬼面人只是淡淡地看了吴管家等人一眼,便踏着带雾气的夜色离开了。
即便他们只是淡淡地看了吴管家一眼,但吴管家依旧无法忘记那个眼神。他感觉自己在那一刻,从头顶寒到了脚掌心。
有一种被冰柱贯穿之感。
鬼面人离开后,一个女人忽然从石壁后冒了出来,把吴管家等人吓得浑身一颤。
不过那女人却没有跟着鬼面人离开,而是倒在了地上,似乎已经死了。
吴管家等人嚎叫着,不要命似的逃回了锦绣坊。
听完吴管家所说的这些,樊老板大惊失色。他似乎也感觉有人扼住了他的咽喉似的,让他难以呼吸。
良久之后,樊老板终于恢复了冷静。
“先别急,人不是你们杀的,就算素锦姑娘找来,也不必慌张。”
樊老板说完这句后,便瘫软到了一旁的座椅上,像一滩软泥似的。
吴管家的腿仍然发软,他对樊老板说道:“昨天,只有我们去了城西臭水沟,如果廷尉衙门咬定是我们杀了人,我们也没办法反驳。”
樊老板似乎不想再提这么惊恐的事情,他有些懊恼地对吴管家挥了下手臂,长袖一甩,不悦道:“没法反驳就如实禀告!苏大人断案如神,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们没有杀人?”
吴管家急得焦头烂额:“樊老板,这神神鬼鬼的事情,苏大人向来不信。我们跟他说得通吗?”
樊老板心烦意乱,“说不通也得说,总不能主动认下来吧?”
樊老板忽然抬手,身体僵硬,仿佛被定格在了闷热的仲夏之夜。
吴管家疑惑地看着樊老板,不知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樊老板紧绷的面色缓和了不少,他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房门:“那仵作到现在都还没来找你们,莫非她并不是冲着锦绣坊来的?只是路过?”
樊老板的话确实提醒了吴管家,吴管家那悬着的心终于稍稍平缓了些。
就在这时,叩门声响起。
樊老板和吴管家对视一眼,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又咯噔起来。
吴管家暗吸了一口闷热的空气,折身走到房门口,打开了书房房门。
“段掌事?”
看着站在房门口的段掌事,吴管家很是意外。
段掌事看了一眼吴管家,见他面色仓皇,略有些诧异。
“我表哥在吗?”段掌事脸色也不大好。
吴管家赶紧侧身,把段掌事让进了书房,并对段掌事做了个请的动作。
段掌事一看到樊老板便急忙走了过去,“廷尉衙门的素锦姑娘来了,我们是不是应当出去招呼一下?”
樊老板眉头紧皱,“你的意思是说,她并没有主动来找我们?”
段掌事见樊老板的神色也有些奇怪,和吴管家一样,唇无血色,头顶冒汗。
“没有,素锦姑娘直接去了童绣女的厢房。”
段掌事说完便疑惑起来:“我也觉得甚是奇怪,童绣女为何会和廷尉衙门的人有联系?”
樊老板不解:“廷尉衙门的人都是知规矩的人,那仵作入了锦绣坊,应当明白先和主人家打过招呼方能和绣女说话。为何直接去了童舒荼的房间?”
段掌事则道:“而今,府中婢女都在掌灯,门口并没有人看守。所以素锦姑娘直接推开锦绣坊的大门,入了锦绣坊。刚巧我路过童绣女厢房外,看到素锦姑娘入她房门,不然我也不会知道素锦姑娘来了。”
樊老板说道:“也许是她们二人私下有些交情,我们不必慌张。”
“素锦姑娘出现之处,必有命案。”段掌事极为肯定地说道,她的这句话让一旁好不容易才安定一些的吴管家又惶恐起来。
段掌事眼底深处闪过一道疑云,不过片刻之后,她便收敛了各种猜测,对樊老板道:“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怠慢了素锦姑娘。”
“她可是个晦气的仵作。”樊老板惶恐。
段掌事则面色平常地说道:“但她到底是廷尉衙门的人。再则,仵作只是一个身份,和你我又有什么区别?”
段掌事说完,便对一旁的吴管家道:“为樊老板整理衣衫,会客。”
段掌事的声音依旧温润如常,却带着两分霸道。
段掌事这句话,哪里是商量?完全是命令。
吴管家竟毫不迟疑,对段掌事深深鞠了一躬,便按着段掌事所说的话去做了。
此时,童舒荼的房间内,灯火昏黄。
素锦拿起童舒荼白天在绣坊绣的一件绣品,在灯下打量起来。
“素锦姑娘何时也对绣品感兴趣了?”童舒荼为她斟了一杯上等的恩施玉露,清香的茶香驱赶了夏日闷热。
素锦并没有喝茶,而是凝望着手中的绣品说道:“童姑娘自身绣法高明,又何苦学这蜀绣针法?”
童舒荼嘴角轻扬:“无非是因为整日待在绣坊,无所事事,找些事情来做罢了。”
“我的确不善蜀绣,唯有苏绣针法尚且知道一二。”童舒荼不管素锦喝不喝茶,她自己却端了一盏,细细品茗。
素锦放下手中绣品,如呢喃自语一般:“你的绣法,既不是苏绣,也不是蜀绣,而是自承一脉。”
童舒荼眉眼有光芒浮过,似乎在笑。
“没想到素锦姑娘对刺绣有这么深的认知。”
如果不是真的琢磨过绣品,又怎会认出绣法来。
素锦依旧如自语一般呢喃:“这不是我说的,是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