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郁迷糊了一会儿,听到廊下有细碎的脚步声,明白众人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她再也没有了睡意,披上衣衫起身下床。
正待走过去打开窗户,房门突然打开了,紫溪匆匆走过来拦住她低声笑道:“小姐还未梳妆呢!”边说着边扭身去开了窗户,又麻利地去取了器具来给陈郁梳洗上妆。
陈郁站在原地,一任六月初的晨风夹杂着湿热扑面而来。
雨还未止,空气中有清冽的木樨香味,隐约还有些淡淡的药香味。这并非是木樨盛开的季节,这是有小丫头在廊下用暖炉烘烤陈郁的衣物。终日不见阳光,浣洗过的衣物始终湿哒哒的。
奴婢们可以苦熬将就,主子们丝毫马虎不得。
“湿气太重了,”陈郁坐到妆台前问紫溪道:“昨日范公子带来的药熬了吗?”
“厨房正熬着呢,待会儿就让大伙儿饮下,”紫溪边替她梳洗边道:“碧苔姐姐已经去请范公子了,范公子应该就快到了。”
陈郁一愣,盯着镜中刚画完半面妆的自己,“这么早?”
“姐姐是关心小姐,”紫溪突然弯下腰身,附耳对陈郁道:“乘风一早来说昨日周小姐在少夫人的屋里说了好一会儿话,他打听过了,原来少夫人在京中时就和周小姐交好,还说这位周小姐为人颇为任性,小姐日后可要避着她一些。还有,春桃病倒后,少夫人屋里的风向就变了,他说估摸着如此下去春桃是没几日的活头了。”
陈郁笑道:“这才一夜的工夫,乘风就探听了不少,可见是真有些本事。”
紫溪陪笑道:“他正为拿了小姐的钱却没办什么事而寝食不安呢。”
“这有什么不安的?我是因为你才信他的,”陈郁扭头拍拍紫溪的手道:“我相信你的眼光,以后只需挑些你觉得要紧的告诉我就行了。还有,哪里需要用钱了就直接跟我说,别藏着掖着。”
紫溪面色微红,低头看向陈郁按着自己的手,突然面色大变,一把捉住她的手,“小姐您看!”
陈郁被她的突变吓了一跳,定睛一瞧,发现自己左手中指间不知何时竟隐隐生出了诡异的黑色斑纹,状似藤萝,只是还不甚清晰——正是昨夜手指阴影出现处!
“小姐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告诉老太爷……”紫溪像是看到什么噩兆似的话音发抖,话未说完就被陈郁掩住了口,“嘘,范公子来了!”
紫溪朝窗外望去,果然见身着一身黑袍的范行周在碧苔的带领下穿过廊下而来。
“这事不许和任何人提起,”陈郁望着紫溪惊魂普定的脸,伸手轻轻一拍笑道:“别担心,我心中有数。没事儿的,快替我瞧瞧妆容是否正常。”
紫溪回过神来,见陈郁面色从容眼底沉静,她一颗惧怕的心顿时也定了下来,认真瞧了瞧陈郁的脸,又在她脸上添上几笔,随后无声地点点头。
陈郁整束衣衫,在紫溪的陪侍下走出房门,恰好范行周与碧苔跨进屋内,二人忙客套施礼。
陈郁道:“一早就着人去打扰范兄,实在是有些对不住,麻烦你先替紫溪瞧瞧吧。”
范行周含笑点头,径自撩袍坐下,对紫溪做了个请的手势。
紫溪在陈郁的示意下在他对面坐下,迟疑地撩起左手衣袖,将手臂搁到桌上以待范行周诊脉。
范行周却并不伸手,只是认真地看向紫溪的面色。
陈郁静静地瞧向范行周。
他今日穿了一身合体的黑袍,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做的,质地显然很好,在阴天光线不好的屋里发出淡淡的幽光。
他一向多着白袍的,因身材高气质佳,显得整个人既洒脱又俊逸,真个颇有谪仙之姿。没想到他穿黑色更好看,衬得他肌肤白皙乌发透亮,竟比平日里多出几分尊贵来。
范行周没给紫溪搭脉,只是仔细瞧了瞧她的脸色,便道:“紫溪姑娘精血旺盛,身体并没有大问题,每月的腹痛只需吃上几剂调经止带的草药便可痊愈,待会儿我开个方子你着人去抓些药回来便是。”
紫溪忙起身谢过。
“范兄觉得这个方子如何?”站在一侧的陈郁将之前她给紫溪开的方子说了一遍,这方子是从范行周给的医书里看到的,她以为范行周必定会赞同。
哪知范行周却摇摇头道:“旁的还好,人参和鹿血这两味药务必要去掉,用在紫溪姑娘实属浪费。”
紫溪听了顿时面色泛红,一个丫鬟用这些贵重药材确实是浪费了,陈郁更觉刺耳,不悦道:“范兄,紫溪是我的人,我不在乎在她身上用钱,只要她能好就行。”
“陈姑娘误会了,”范行周不急不躁,望着她笑道:“人参鹿茸是用于气血两虚身体羸弱之人,紫溪原本精血旺盛,这两样对她非但没好处,还会令她身体阴阳失衡内火旺盛……你问问紫溪,她每月的经量是不是过多,是不是偶尔还会有眩晕的症状?还有……”
陈郁听范行周侃侃而谈,不觉暗道一声惭愧,惭愧自己身为女性非但不知月经一事,更不知女子的经量有多少之分。她下意识看向紫溪,紫溪红着脸对她点点头,然后笑着将她朝范行周面前一推,“范公子,您赶紧给咱们小姐瞧瞧吧!”说罢,她对碧苔使了个眼色,二人迅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