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郁见他虽带着笑意,眼中却饱含着无尽的忧虑,明白老人还在为自己揪心,便站起身笑道:“外公,昨日取的书我已看完了,我想再去你那再去取些过来。”
“这就看完了?”林湘心中惊诧,面上却不露异样,说道:“待会儿我和法通大师有事要外出,书你自行去取吧,我那儿的书你随便看,只需记住要及时归还。”
“知道啦,”陈郁做出欢喜雀跃状走过去将屋门打开,发现院里空落落的,一个人都没有。正疑惑着,看见碧苔带着众人从偏厅络绎走出来,便上前对碧苔紫溪笑道:“你们两个快随我取书去,对了,紫溪先去屋里将我昨日看完的取来,旁的人就都散了吧。”
紫溪依言很快去取了书出来,三个人说笑着离开。
林湘望着陈郁的背影渐渐消失,叹道:“郁儿越来越聪明了。然而过慧易折,从前她母亲也很聪明。”
范行周忙道:“老师多虑了,陈姑娘必定不会像她母亲一样早逝。”
“哦?”林湘转身看向他,“是不是你刚刚从脉象看出什么异样来?”
范行周摇摇头,“学生医术有限,陈姑娘这是胎里带出来的病症,学生实在束手无策。但学生认为世事多变,一个人的病症也是。”
法通笑道:“范公子的话有理,青云先生,有事回来再说,先随和尚我走一遭吧!”
林湘看范行周一眼,什么也没说,与法通相携而去。
范行周追出院门,很想问一下他们这是要去哪儿,然而到底没有张开口来。
想来又是去修炼什么佛家妙法了吧。
外界传闻,林湘曾答应法通,若陈郁能破得诅咒活过二十岁,林湘便随法通皈依我佛。显然为了陈郁这个外孙女,帝师林湘将自己的下半生全耗在这上面了。
范行周边走边回想起刚刚替陈郁诊脉的情形来,他没有撒谎,脉象还是那个脉象,即便他那经验丰富的神医父亲前来,恐怕也诊不出旁的什么来。
正常人若有这样的脉象,范行周会说神仙难救必死无疑,然而换成陈郁他却不这样想了。
一个从悬崖顶上坠落到树上却无一丝伤痕的人,一个能看出《寤镜玄要》上面的字的人,她必定不是一个正常人,也绝不会像正常人一样死去。他深信这一点。
然而他没有将陈郁的异常表现告诉给任何人听,他相信陈郁也不会告诉任何人昨日在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哪怕没有之前他在洞穴里面的警示。
林府花木繁多,到处郁郁葱葱,范行周穿花弄影边走边想心思。
一阵风吹来,陡然有物事从天而降,“吧嗒”一声坠落在范行周面前,正在神游的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朝后一退。
待回过神来上前定睛一瞧,发现竟是一个鸟窝,里面有两只刚孵化不久的小鸟。其中一只安然无恙,睁着两只亮晶晶的小眼睛,抖索着毛茸茸的身子,叽叽地叫着,仿佛在呼唤老鸟。另一只则没有这么幸运了,半个身子摔出鸟窝,折了腿,脖子歪斜,眼睛无力地眨呀眨的,眼见得是不行了。
范行周蹲下身,将鸟窝捡拾起来,抬眼望去——树有点儿高,然而对他而言不是难事,只不过……
他正思忖着要不要叫宋长庚过来一下,突然有人从前面向他直奔过来,惊喜道:“鸟窝!”“真的是鸟窝!”
是陈郁和她的两个丫鬟。
三人从林湘的书房取了书回头,正撞上范行周手拿鸟窝仰望树梢。
直接奔过来的是紫溪。
碧苔与陈郁随后快步走了过来。
范行周瞥了眼碧苔手中的书,含笑将鸟窝递给陈郁,“陈姑娘,是两只黄莺。”
陈郁伸手逗弄了一下那只完好的小黄莺,指着濒死的那只对范行周道:“你能救活它吗?”
范行周摇摇头,“除非是神仙下凡,”他望着那只不住蹬腿的小黄莺,看了陈郁一眼,随即伸出两根长指在小黄莺脖子上稍稍用力一捏,那只可怜的小东西顿时就没动静了。
身侧的紫溪惊呼道:“你杀死了它!”
“横竖它是活不成了,我只是减少它的痛苦罢了,”范行周取出那只已经死去的鸟儿,小心地将它放置到路边草丛中,然后用一些枯枝败叶盖上。
紫溪愤愤道:“范公子,没想到你竟这么冷血!”
碧苔没有开腔,不过看向范行周的眼睛里面也满是不赞同的神色。
范行周并不在乎她们,只是看着陈郁道:“陈姑娘你怎么看?”
“横竖是要死的,活着不过是徒添折磨罢了,对自己是折磨,对旁人也是,还是早点死了好,”陈郁突然一把将鸟窝塞进范行周手中,嗤笑一声冷冷道:“不过范兄放心,我是不会这么轻易死掉的,以后我也不会轻易让旁人有下手的机会。”说罢,她掉头便走,步伐异常之快。
范行周顿时僵住了,他没想到自己竟会给她以这样大的误解。
天地可鉴!他压根没想到她的病症,不,他压根就没将她看成一个病人!
“小姐!”碧苔急急叫了一声捧着书追上前去,紫溪狠狠剐了范行周一眼,“瞧你做的好事!”说罢也追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