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在檐下滴滴答答。

换好衣裤倚在干净的床褥上，陈郁只觉浑身血脉窜动，身下有如泥泞，稍微动一动便有泥浆喷涌，这种感觉让她有些恶心犯晕。非但如此，她的脑袋有半侧似塞了铅异样沉重，肚子更有纠扯般的隐痛——月事让这副躯体更羸弱了，弱得她嫌弃。她认为这是身为无能人类的耻辱。

后世的女子哪里用得着经历这个？陈郁第一次深刻领悟到科技的强大魅力——科技可以再造人类。若有可能，她真想摆脱这个令她难堪的躯体，立即回到后世。

碧苔亲自去厨房熬煮了姜汁糖水来给陈郁饮下，见陈郁依旧有些恹恹的，两个原本欢喜的丫鬟都收起了笑容，安慰说这是每个女孩子必经的过程，多少都会有些症状。

碧苔还好，每月也就是来的时间稍稍长一点而已，紫溪则每月的那么几天都腹痛如绞，不过过了那几天也就好了。

陈郁诧异问紫溪：“你没请大夫瞧瞧吗？”

紫溪含羞道：“这有什么好瞧的？是老天爷把咱们女子造成这样的，既然身为女子就只能忍着，忍着忍着就习惯了。”她看陈郁一眼，笑道：“那几天我还不是一样能伺候小姐？没什么了不得的，小姐别担心。”

陈郁望着她的笑脸，心中莫名一疼，正待骂她愚蠢，却听碧苔嘻嘻一笑，低声道：“应该也忍不了多久的，据说有些人结婚后自然就不疼了。”

“姐姐！”紫溪佯怒瞪了她一眼，脸突然就红了，嘀咕道：“当着小姐别说这些没皮没脸的！”

陈郁没理睬她们的说笑，她想起白日读的范行周给的那两本医书，便对紫溪说道：“范公子给我的医书里有个方子兴许可以治好你，待会儿我说了你记下来，明日着人去县城取了药回来，咱们俩个都可以用用。”

紫溪惊喜点头，“好啊！范公子书中的方子必定是好的！”说着就出去取笔墨了。

碧苔却有些担忧道：“小姐，书上写的那些方子紫溪可以试着用用，但小姐您可不能随意用药，至少得让人诊过脉才行。”

紫溪端来笔墨笑道：“范公子不就是现成的神医吗？明日就去请他来给小姐诊脉。”

碧苔眼里闪过一道隐秘的光亮，频频点头，“对对对！明日一早奴婢就去请！”

陈郁本想说不用，但想起后世女性身体构造自出生已被人为改变，自己也从未治疗过此种症状，便将内心升腾的自信生生给碾压下去。

碧苔提醒得对，这副身子和紫溪那种正常人的身子不一样。紫溪是十五岁左右来初潮的，女性特征也发育得颇为明显了，胸是胸臀是臀的。而自己这副呢？才十三岁，个子倒是不矮，胸几乎还是平的初潮却来了，可见这些年的药吃下来，身体的机能已经有些紊乱了。

紫溪用笔记下陈郁口述的药方：地黄、川芎、银柴胡、白芍、丹参、香附（醋制）、当归、鹿角、人参……当听到鹿角和人参这些名贵药材时，她手中的笔顿了顿，但还是记录了下来。

陈郁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异状，说道：“不管用多少钱，都得给买回来，钱直接找碧苔要，”她的眼神在两个丫鬟脸上扫了扫，“我希望你们都健健康康的。还要忍着疼伺候我，这算什么？！”

两个丫鬟脸上都呈现出激动之色，紫溪的心情更是难以平复，她几乎是带着一丝痴迷望着陈郁伸手锊自己散乱在额前的头发，无意中瞥见陈郁的手指间有一道阴影，她不禁一顿，以为自己刚刚替陈郁洗手时没有尽心，顿时自责道：“小姐手中还有些血迹，奴婢这就去打些温水过来。”

陈郁诧异伸出手来，果然发觉左手中指有一道明显的阴影。她肌肤本就白嫩，因为不健康，手指更有种异常纤细的娇美，如一根根温润的美玉，稍有瑕疵便会很明显，让人见了止不住的怜惜。然而她自己对这种娇弱却有一种深重的嫌弃。

她只想做强者。在后世她就是强者，她信奉强健的身体和大脑、信奉一切强大的力量。之所以两个丫鬟中她更喜欢紫溪一些，不止是因为紫溪更忠心，而是因为紫溪的身体和脑袋也明显更强一些。

紫溪很快打来温水，用白巾沾湿了仔细擦拭陈郁的手指阴影处，谁知那片阴影非但丝毫不消反而显出淡淡莹润的光泽来，紫溪更加自责了，“小姐的肌肤太嫩了，都怪奴婢用力重了。”

“行了，”陈郁抽回手淡淡道：“大约睡着时压的淤痕，过段时辰就会好了，”她吩咐两个丫鬟歇着去，自己也躺下了。

屋子重归寂静后，陈郁并没有睡着，她大睁着眼睛望着窗口的影影绰绰，听着窗外阴雨绵绵，只觉胸口郁气充盈浑身难受，周身肌肤像是要爆裂一般，以至于她不得不悄悄爬起身来敞开衣衫在屋里走了几圈，那股郁气才渐渐消散了。

等她重新爬回床上时，她听到院子里有丫头婆子的私语声，这才惊觉天色已经微微透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