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被众丫鬟仆妇簇拥进屋的何思源如何。
不,现在何思源已经真真切切是大魏帝师林湘的外孙女陈郁了。
屋里布置得清爽雅致,空气中还有股若有若无的清甜熏香气息,一看就是女儿家的住处。陈郁纵目四顾,无论是西窗上的如意菱花窗格还是头顶的蚌壳明瓦,一切都让她觉得新奇。
西窗旁搁着一张长案,案上摆放着一只云龙纹的笔架和一只铜麒麟镇纸以及一尊玉观音佛像和一应佛具,佛具旁还有一本《法华经》。
陈郁走过去,隔窗远远地瞧见范行周正对着林湘跪说着什么,她暗道这人真会利用机遇,不觉低头一笑,随手拿起那本《法华经》,手指尖不小心碰触到桌面,只觉得滑腻温润,定睛一瞧,才发现眼前这案面竟是整个由玛瑙制作而成。
“小姐是要看书吗?”身侧有声音轻轻响起,“小姐的衣衫瞧着有些破损,不如让碧苔她们先伺候您更衣了再看。”
陈郁扭过头去,见是那位被周氏骂过的仆妇,心知是养娘,便放下书点头道:“也好,不过我有些累了,想要歇会儿。”
“好好好!待会儿让碧苔紫溪伺候您歇着去,”养娘吴妈妈忙吩咐身后站着的几个人,“你快去把小姐的药端来!”“去厨房把今日刚采摘的新鲜枇杷端一盘上来给小姐润润口!快去!”
丫鬟们无声而有序地忙碌起来,陈郁在案旁的椅子上坐下,碧苔和紫溪两人迅速一左一右随侍在侧,显然是往日贴身伺候的。
很快有丫鬟端来水晶盘装就的枇杷,颗颗饱满多汁,碧苔上前伸手取了一只枇杷扒开果皮递过来,陈郁伸手一推,“不用,我自己来。”
碧苔面色微变,无声搁下手中枇杷,用汗巾擦擦手,低头站回原处。紫溪看她一眼,眼里掠过一丝快意,转瞬即逝。
随即又有丫鬟端了一只碧玉盅过来请陈郁饮下,说是护心汤。
顾名思义,陈郁明白这是身患心脏病的原主每日要服用的汤药,便端起来闻了闻,又略微尝了一口,迅速鉴别出这是用丹参三七和人参熬制而成的。丹参三七能活血化瘀,人参能补气,三者相合,既能帮助心脏的肌肉做功,又能减少血栓的形成,确实是护心良药。想来要害她的人并未在汤药上动心思,否则何必要大动周章引她出去再下手?
陈郁仰脖一口气将汤药喝光,起身道:“行了,碧苔伺候我更衣去吧,别的人该干嘛干嘛去,只是别在我眼前晃荡。”
碧苔猛地抬起头来,眼里露出惊喜之色,上前引导着陈郁进入内室。
女孩儿家的卧室,自然又是另一番天地。只是这原主显然是个吃斋念佛的人,连床头都摆着一串佛珠和一本《金刚经》。
也难怪,得了这样先天的怪病,医生束手无策,只能求助于菩萨了。谁不想健康长寿呢?
陈郁被碧苔伺候着换了身浅青色的九丝罗单衣上了床,挥手道:“你也出去吧!”
“是,”碧苔应声躬身退出,并将房门轻轻掩上,自己则在门口的一张凳子上坐下,随手拿起身侧的一块绣品扎起针来,以便随时听候主子的召唤。
陈郁躺在温软的床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按着枕侧的《金刚经》 ,细细梳理着今日发生的一切。
在大魏这样医术落后的朝代,原主本就没几年好活了,她又是个与世无争的小女孩,到底是谁要害她呢?
那个青娥也是做贼心虚,如果她什么都不说谁也疑心不到她身上去,即便承认自己说了两句怂恿的话,又何至于就死了?如果青娥没死,说原主是因贪玩失足坠崖还有三分可能,可青娥死得这般蹊跷,这分明是背后有人存心要置原主于死地了。
到底是谁呢?是林府的人还是外头的什么人?
陈郁想不明白。
不明白索性就暂时不去想了。她是那种心思沉静意志异常坚韧之人,从不在无用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否则当初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成为二号基地的负责人了。
陈郁打了个哈欠,很快进入了梦乡。
此时外头丫鬟仆妇们在窃窃私语:
“小姐今日回来跟变了个人似的。”
“是啊,往日里小姐虽不爱说话,却也没有这般冷淡。”
“小姐刚刚对碧苔姐姐都那样了,何况咱们?”
一侧的吴妈妈呵斥道:“有这功夫嚼舌头,还不如拜拜菩萨,感谢他老人家今日让小姐平安回来了,否则这屋里的人一个个的都要陪葬!老太爷的话你们是不是都不记得了!”
众人顿时悚然,纷纷道是,一一对着几案上的那尊玉观音顿首叩拜,随后悄然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