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行周一下子站起身来。

何思源吓得一把搂住他的脖颈，脸不由自主地贴紧了他的后脖子，微闭的两眼无意间瞥见他后脖子正中央处有一条足有五六厘米长的清晰疤痕，很直很整齐，不像是被人砍的，倒像是后世手术刀小心划过留下的痕迹。想来他曾受过伤，只是——这个时代的医术竟如此高超了？

范行周鼻息间闻到一股难以言说的幽香，又觉后脖处滑腻一片，忍不住扭头看过去，只见一张还没他巴掌大的小脸蛋近在咫尺，两只眼睛上下垂的长睫毛如蝴蝶翅膀一般颤动，他不觉心中一荡，瞬间却又想到她的年龄，他的心绪很快平稳了，拍拍她的手臂笑道：“害怕了？这可不像是你啊，我感觉你胆子应该挺大的。”

“你太高了！”何思源有些难堪，“我有恐高症，万一失手我会死的！”-

范行周沉吟道：“这么说你不是寻死，十有八九是有人故意把你推下悬崖的。”

“寻死？怎么可能！就算知道明天要死我也不可能在今天寻死！”何思源眼里闪过一片阴霾，“要是查出是谁在害我——哼！”她伸手在范行周肩上用力一拍。

范行周只觉得肩上痒痒的有些控制不住，忙定神呵斥道：“别乱动！我们这就下去了！”他弯腰拿起麻绳，何思源心中一紧，索性闭上了眼睛。

意识到自己的身子在快速下坠中，一路上何思源都不敢睁开眼睛，只觉得有水珠不住地溅落在了她脸上身上，不时还有枝桠擦着她的衣服，她一动不动，只是手臂更紧地搂住了范行周的脖子。

范行周感觉到背上小小的身子在不住地索索发抖，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拍拍她圈住自己脖子的小手，“喂，你别担心——”

才说了几个字就被何思源喝止住，“别说话！用心扯着绳子！我还不想死！”

范行周嘴角一扯，加快了下滑的速度。

何思源屏着气息感受着周遭的一切，不久，她感到身下之人纵身一跃，随即耳边听到万启明熟悉的声音，“先生你们下来啦！”

何思源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随范行周落到了一条靠近崖壁的小船上，忙从范行周的后背上滑下来，有些不自在地整整衣衫。

这个时代虽然愚昧落后，但人的身体素质着实不错，就算后世那些经过机器先天筛选活下来的人类，也难得有范行周主仆这等矫健身手。

万启明取出一条雪白的汗巾给范行周拭擦脸上身上的水珠，至于何思源，他只是偷偷瞥了眼，什么也没说。

何思源以袖拭脸，突然觉察到面皮有些不对劲。她伸手摸了摸脖子，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怪不得刚刚下来时觉得脸上有些麻木甚至感触不到枝条的触碰。

她心中满是疑惑却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悄然在船头坐下，抬眼望向四周，很快就被碧青的江水给吸引住了。

青山不墨千秋画，流水无弦万古琴。

后世的环境污染严重，难得见到如此清澈的水流。何思源忍不住弯腰将一只手探进水里，然后舀起一捧水朝空中抛去，望着空中散落的晶莹水珠，满脸喜悦满足之色。

天很蓝很蓝，像是要汪出水来了。

外婆曾说过，从前的天空美丽纯净，果然是真的。

只是不知今夕是何年，看范行周主仆的穿戴，估计距离后世得有好几百年了。

万启明给范行周擦拭完，望着何思源的侧颜一时竟有些发愣。

范行周将一切尽收眼底，他从怀中掏出一只小葫芦，倒出一粒橙色的药丸，叫了声启明。

万启明忙收回视线，低下脑袋，“先生有何吩咐？”

范行周将药丸递过去，含笑道：“这是清心丸，你今天受累了，吃粒丹药补补身子吧。”

“多谢先生！”万启明满面欣喜地接过药丸，毫不迟疑地仰头一口吞下，很快他的身子一歪，“噗通”一声倒在船上。

小船一时受力不稳，剧烈晃荡了两下，何思源吓一跳，忙不迭捉住船头的木板以维持平衡。她扭头看向身后，骇然见万启明一动不动倒在船中，两眼紧闭，面色青紫，分明一副中毒模样，而范行周则没事人一般盘腿坐在一侧，从怀中掏出一把折扇悠然地扇着，长发与衣袖皆飘飘然。

见何思源惊讶地看向他，范行周居然朝她一笑，一脸的云淡风轻。

何思源的一颗心顿时收紧了，“你——你杀了他？”

范行周有些好笑似的看着她，快速扇了几扇，说道：“我是那种浪费的人吗？”

“什么浪费！”何思源怒道：“你这是草菅人命！枉他那么听你的话！”

就算是后世她那个时代，就算是她那种掌握人类生杀大权的生命学家，也不曾如此待身边人！

“你怎么随随便便就给人扣顶大帽子呢？看来你对启明印象不坏啊，”范行周收起折扇，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起身望向远处的青山，负手道：“启明是我好不容易调教出来的仆从，是我的资产，我的财富，我怎会杀他？只不过是想让他睡一觉而已。醒来后他会不记得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记得那个洞穴，不记得那本寤镜玄要，也不记得你。”他收回眼神，转身看向何思源，满脸郑重之色，“陈姑娘，须知我这都是为他好，以后这些秘密就只有咱们两个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