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岸后，何思源随着范成周主仆在江边不远处的一个茶水摊前坐下。茶水摊主是个四十开外的黑瘦妇人，原本正一个人闲坐着纳鞋底，见有客人来了，忙不起身迭放下鞋底，端了三碗茶水过来，殷勤地问候客人要不要上些干果，说都是山间采摘的。

范成周点头，“山间野果子别有一番风味，随意来几样吧。”

妇人欢喜去了，很快端来几碟干果，分别装有蓝莓葡萄酸枣等几样。万启明想是渴了，咕嘟两三口就饮完茶水，吩咐妇人再来一碗。范成周端起茶碗微微饮了一口，咂咂嘴，似在品味，见何思源的眼神只是在妇人的身上以及木案上的茶水和果干上流连，并不动手，遂笑道：“这茶水瞧着粗陋，味道还不赖，你尝尝看。”

何思源回过神来，忙发出哦的一声，端起茶碗饮了一口，只是一口而已，便口腔甘冽异常，不禁赞道：“果然不错！”

范成周见她如此，扬扬眉，含笑低头继续品味茶水。

何思源再次将茶碗端到唇边，眼神继续四处张望。

虽说后世已无饮茶习俗，但因外婆嗜好饮茶，因此何思源多少懂得些好赖。刚刚她并非是嫌弃条件粗陋，只是新奇妇人的衣着以及眼前的一切，看着妇人身上的粗布衫裙和发上木簪以及眼前的陶罐茶具，她再次确认自己如今身处何地。

2078年的后世，陶罐什么的，只有在博物馆才能见到。

万启明连饮了三四碗茶水，随后从怀中掏出几文钱递给妇人，何思源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些铜钱，简直恨不得抢到手瞧瞧，瞥见范行周注视着自己，才不自在地一笑收回眼神，作势端起茶碗再饮了一口。

这个落后的时代竟还用着这么原始的铜钱，也难怪她好奇。她自出生，就和周围所有的人一样，手腕处有一道三维码，自此，个人所有的信息都在这三维码里，购物什么的，只需要抬抬手就可以，哪里还需要什么钱？

正在何思源沉思间，一辆马车从远处突突而来，带起一路的烟尘，很快就到了茶水摊前。

赶马车的是位个头不高的汉子，穿着一身灰麻布衣，大约三十来岁，脸瘦瘦的，不过半露出的手臂满是肌肉，看上去极精干。

马车稍一止住，汉子便翻身下马，一个健步利落上前，对范行周躬身屈膝施礼，“奴才宋长庚见过主子！”

范行周点头，略微抬抬手，汉子才直起身来。

何思源心中顿悟，原来这人是范行周的另一个下人。“东启明西长庚”，想来这范行周出身不俗，否则出行不会有这样的阵仗。

万启明欢喜地奔上前，拉扯住汉子的手臂热情道：“长庚哥，咱们有半年没见了吧？可算见到你了！”

宋长庚轻轻将他推开，眼神锐利一瞧，冷静道：“这大半年你可好好照顾主子了？”

万启明咧嘴一笑，拍拍胸口道：“那是自然！你问先生便知！”

宋长庚笑笑，朝站在范行周身侧的何思源瞥一眼，见她年岁虽不大，但衣着举止都不似普通人，便敛容躬身道：“还未请教这位姑娘是……”

“这是我的义妹，你们唤她陈姑娘便是。”范行周说道：“她是帝师林湘的外孙女。”

宋长庚眼里闪过一道奇异的精光，再次恭敬地对何思源一施礼，“小人见过陈姑娘。”

何思源微微颔首。

这人瞧着不似万启明简单，她得小心点。

“行了，先送我们去林府吧。”范行周率先跃上马车，扭头见何思源迟疑不动，伸手笑道：“还不进来？莫非你想走路回家？”

何思源伸出手，被他一把拉上车。

车里面有两条固定着的木板，人就坐在木板上，简陋之极。

狭窄的车厢内，何思源与范行周相对而坐，一时竟有些尴尬。她撩开车门布帘，见万启明和宋长庚两人一左一右坐在马车前，随着马鞭“嗖”的一声，马儿跑了起来，马车开始颠簸着一路向前驶去。

何思源忙用一只手紧紧按着座下木板，生怕自己摔倒。

范行周大约是坐惯了马车，此时神色自在如风行水上，开口说道：“启明是个简单的人，长庚要精细得多。”

何思源扭头看他一眼，放下车帘点头，“办机密的事用简单的人比较适合。”

范行周闻言顿时笑起来，“如此少年老成。光是听你说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至少二十出头呢，可见青云先生家教有方。”

何思源笑笑没出声，心道，你还真说对了，我可不就是二十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