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明白就好，”林湘点点头，对屋里伺候的一众丫鬟仆役道：“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应声而出，宋长庚也知趣地离开屋子，不过他人虽站在院中，整个人却腰板挺直，全神贯注于厅堂四周敞开的窗户，似有些不放心屋里的动静。

林湘将屋外的一切尽收眼底，指着屋外宋长庚笑道：“行周啊，你这位随从倒是尽责呢！”

范行周扭头朝外一瞧，见宋长庚如此便走到门口对他做了个手势，宋长庚抱拳一施礼，随即匆匆离去。

范行周回身对林湘致歉道：“长庚不懂规矩，还望老师见谅，我已经让他先行离开了。”

“倒是位难得的忠仆，”林湘叹息一声道：“想来是咱们府上这两日的变故让他有些不放心了。”

范行周忙道：“不敢瞒老师，长庚是三年前学生在京郊救下的一名重病的山贼，颇有些拳脚功夫，为人则有些机警过头了。”

周氏惊诧低呼道：“山贼你也敢用？”

范行周还没出声，林湘却有些不高兴了，说道：“山贼不过是他从前不得已谋生的手段，非是他的个人品性有问题。反之，有些人出身高贵，品性却是很低劣的，”他皱眉对周氏道：“你今日去瞧过月华和她孩子没有？”

周氏回说还没有。

“那还坐着干嘛？”林湘又不满地看向儿子林风眠，哪管得有外人在场，劈头训斥道：“还有你！你也跟着过去！如今也是有孙子的人了，以后别是老跟在我身后，自个儿的儿孙自个儿照应着！家和万事兴，你若是有些脑子懂得治家，家里怎会怪事频频！”

一向为人迂阔的林风眠不明白父亲为何突然发怒，涨红了脸起身讪讪道：“父亲教训得是，儿子这就过去！”

周氏却隐约明白林湘的怒气从何而来，心中忐忑，有些不安地朝林湘一施礼，拉着林风眠的手臂离开。

林风眠被媳妇拉扯着一路带风走出“竹里居”，见左右无人，一甩衣袖将周氏撩开，冷冷道：“郁儿中毒，是不是你做的好事？”

“什么？”周氏闻言顿时气得七荤八素，伸手在他手臂上用力一锤，“你——怨不得爹说你没脑子，你果真是个没脑子的！”

林风眠被捶了一下当场老实了些，揉揉肩疑惑道：“那父亲为什么会突然生气？家事一向不都是你做主吗？”

“老人家责怪得对，是我治家不严才让一些人钻了空子，”周氏眼中掠过一丝阴沉之色，“先不谈这些了，走吧，咱们先瞧瞧月华和孩子去。”

林风眠夫妇离开后，林湘站起身，亲自去将门关上，重新落座，叹息一声道：“我这个儿子，要有当初竹君一半聪明就好了，媳妇倒是个好媳妇，人也不笨，只是私心重了些。”

林湘口中的竹君，是他早已过世的女儿，陈郁的生母林篁，小名竹君。

法通手执珠串不住地转动着，劝慰道：“先生天资超群，却也有一事不明，须知世间资质不高的孩子都是来报父母恩的，而那些资质过高的，老天爷因为偏爱大都会提前接走。”

林湘愣了愣，脸上显出怅然之色，点头苦笑道：“大师说得对，是我糊涂了！旁人做下的恶事，我拿风眠出气干嘛？”

陈郁听他们说着自己完全不懂的哑谜，忍不住问道：“谁做了恶事？我怎么听不明白？”

林湘望向陈郁，眼露怜惜道：“其实外公也不知道。不过你放心，你舅妈会处置此事的，想来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伤害你了。若再有下次，我会亲自处置。”

陈郁见他不肯说出是谁，只得心下存疑暂时作罢。

林湘看向一侧的范行周，突然道：“几乎把正事给忘了！行周，其实叫你过来就是想让你看看郁儿如今脉象如何。”

范行周下意识朝陈郁看去，陈郁朝他一笑，坐下，微微挽起一只衣袖伸出手臂搁到几案上。范行周在她对面坐下，望着几案上嫩藕般的雪白手臂，深吸一口气，伸出两根手指按在陈郁手腕上，半眯着眼凝神不语，良久，他才将手指拿离。

陈郁迫不及待道：“怎样？有变化吗？”她虽是后世的医生，却也没有范行周这等通过探脉便知病症的神奇本事，在后世，机器的精细化学分析才是人类辨别病症的主要途径。

范行周看出她眼里的期待，却不得不狠下心微微摇头，“还是那句话，脉象奇特，既像是久病之人沉疴缠身又像是练气之人走火入魔。”

陈郁有些失望，不过也是意料之中的失望，她苦笑道：“是我天真了，没道理过了一夜我的病就突然好了。”

林湘与法通对视一眼，林湘眼里是明显的疑虑，法通却是一脸的从容。林湘见法通如此，心中稍定，走过去按住陈郁柔弱的肩膀道：“郁儿不必忧心，你会好的，外公担保你会好。”

陈郁抬眼看向林湘，发现老人的眼圈有些泛红，她胸口莫名一酸，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含笑点头，“嗯，我信外公的话，老天爷是不会让外公失望的，自然也不会让我失望。”

林湘禁不住露出笑容，摸摸她的脑袋道：“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