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上林湘便让让管事办事去了，回到书房后他直接问范行周怎么看蔡元长此人。

范行周见他神色认真，试探地斟酌道：“蔡公子颇有些真才实干，老师是有心要收他为学生吗？”

“不，”林湘摇摇头，坐下断然道：“即便我日后为着灾情与百姓的缘故不得已要收些学生，我也不打算收下他！”

范行周心中了然，口中却问道：“老师这是为何？”

林湘长叹一声道：“蔡元长此人狮面狼声大奸似忠，属于睚眦必报之人。此人出身寒微少不得会受些白眼，日后一旦得志，官场必起一番血雨腥风——这还算不得什么，”他忧心地一看范行周，说道：“我很担心他日后会对你的仕途有影响。”

“老师是担心他会对学生不利吗？”范行周淡然一笑，对林湘施礼道：“多谢老师偏爱！不过老师大可放心，若此人日后果真会对学生发难，学生有的是法子治他，否则也不配为老师的学生了！不过，”他看了林湘一下，继续道：“为公为私，行周都要劝老师日后能收下蔡元长！”

林湘惊奇道：“这是为何？”

范行周道：“学生瞧那蔡元长心志坚韧，属于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之人，凭他的才学，想来日后他总有机会登上仕途。老师一生光明磊落，必不肯为这个人动用关系打压他。那么到时候他该对付学生时还是要对付学生，指不定因当初老师不肯收他之事怀恨在心，用的手段更不一般。但若老师肯收下他，我与他日后一道读书做人处好关系岂不更好？”

“你觉得你们之间能够相处好吗？有些人天性如此，是不可更改的，”林湘皱眉道：“你们今日不过是初次相见吧？他对你的敌意已经很重了！”

“那是他天性自卑郁结于心，想来不独是对我，对出身比他好的人他皆会如此，”范行周顿了下，继续说道：“且我看陈姑娘对他颇为看重，若老师日后独独不收他一人，陈姑娘必定有话要说。”

“我就说这个人大奸似忠吗！”林湘颇为恼火道：“他看准了我心疼郁儿，所以就从郁儿下手！”

范行周忙劝慰道：“老师别急！学生以为，好的老师能让坏学生变好，坏的老师能让好学生变坏。说来蔡元长也还算不得坏人，只不过是一个胸怀野心的人贫寒子弟罢了！以老师的气度和才学，教出的蔡元长指不定将来会是治理一方的能臣。”

林湘摆摆手，叹口气道：“罢了罢了！难得你有一份仁爱周全之心，那到时候就收下他吧！不过我已经考虑过了，收归收，教不教由我。”他起身拍拍范行周的手臂道：“你是我唯一的关门弟子，至于其余的学生，我会请别的老师来教他们的。”

范行周一怔，“可是——”

“没什么可是！”林湘笑道：“苏真卿、章子厚、陆敬庭，这三位皆是当今有名的大儒名流，尤其是苏真卿，文章遍布天下，才名远胜于我，请他们来执教，何愁学生不满意？如你之前所言，我已修书一封送往京城，将自己的意图说于圣上，想来圣上也不会反对。我会将自家庄子改为蜀林书院，待这场灾情过后，立即着手办起来。”

范行周俯首拜服，“老师考虑周全，既能满足眼下之需，又顾忌到圣上的心思，行周感佩不已！”

“你少给我戴高帽子！赶紧起来吧！我最是看不得人跪来跪去的！”林湘口中呵斥，脸上却是带着笑意道：“行周啊，依我看，论识人于幽微，年轻人无有能及你的。蔡元长那人虽善于伪装隐藏，但我还是能一眼看穿他，只是你行周，连法通大师都说你云遮雾绕的，看不透。行周，你千里迢迢自熙京来蜀地拜师，真的是为入仕途以期日后能富国强民扬我大魏国威吗？”

“是，”范行周起身，低首道：“学生是世俗之人，想习的是入世之道，让老师失望了！”

“不，”林湘摇摇头道：“你若果真能如此我就放心了。”

范行周身子微微一僵，随即道：“老师尽管放心，学生日后无论是否有寸进，绝不会做危害大魏戕害百姓之事！”

“这一点我信，我林湘自信这一点识人的眼色还是有的，”林湘重新坐下，看向窗外长舒一口气，突然道：“行周啊，若是我有一日不在了，你能答应替我照顾郁儿吗？”

范行周闻言惊诧莫名，惶恐道：“老师身患何疾？学生眼拙，竟未能瞧出！”

“这倒不是，”林湘苦笑道：“我早已答应法通大师，若郁儿能平安活过二十岁，我便走出凡尘，跟随大师普济天下。算起来，也不就是六七年后的事了！”

“老师切切不可！”范行周眼圈泛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顿首道：“老师乃是一代帝师，旷古烁今之人，教出当今明主与宰辅，怎可受一野和尚胡言乱语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