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花园内娇花吐蕊粉蝶翻飞,一派咤紫嫣红的丽春盛景。
一株高大苍郁的古松下,以林府主人林湘为首的一群人正围坐在石桌旁谈笑风生,引得身侧伺候的一班奴婢仆役们也不时露出笑意。
林湘面南而坐,一侧坐着大和尚法通,另一侧坐着林风眠夫妇。他对面坐着的则是林府的客人,也是刚刚被他收为弟子的范行周。
此刻林湘带着几分满意望着自己的新弟子,含笑道:“行周,你饱读诗书,在京都又颇有才名,科考不说中三甲,中个进士该是不成问题的,为何至今榜上无名?”
范行周笑笑,起身对林湘施礼道:“不瞒老师,学生至今还从未参加过科考。”
“你坐你坐!坐下说话!以后回话不必有太多规矩!”林湘摆手示意他坐下,带着丝期望问道:“说说看你为何不参加?”
范行周撩袍坐下,正要回话,那法通和尚突然一撸自己光溜的脑袋,大笑道:“这还不简单?范公子志在高远,要么不参加,若参加便定要在三甲之中!”
“果真如此?”林湘微微眯上眼睛看向范行周,见他举止形容洒脱出尘,眼睛里更有一种平常人罕见的精神气,并不像是那种一心要走仕途的俗物,心道莫非自己如今老眼昏花识人不准了?
范行周看出林湘眼里的期待,他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一声,定定神,决定还是实话实说,“不敢瞒老师,学生生性疏狂,志在魁首,因此不远万里前来求老师收留!”
“魁首便是你的志向?”林湘心里微微有些失望,面上却还带着笑意道:“据老夫所知,青史留名之人,少有科举魁首,因此这个魁首不魁首的其实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将来想要做的是什么事以及你能做成什么事。”
范行周略一停顿,心一横,朗声道:“学生要做的是辅明君,成一代名臣!”
“好,好啊!有志者事竟成,”林湘微微颔首道:“众所皆知,我林湘名下最出名的学生有两位,一位是当今圣上,一位则是宰相周介甫。圣上自登基以来,清吏治,开河道,节俭爱民,可谓一代明君。至于介甫,他多年来辅佐圣上,忠心可鉴,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算得上是一代名臣。”他顿了一下,看范行周一眼道:“行周啊,我已多年不收学生,刚刚与你谈论,觉得你年纪轻轻便博古论今,又懂医理,实属难得,本想着你日后能著书立说教化人心,成一代大贤。”见范行周面露急切之色似想申辩,林湘手一摆,笑笑道:“不过人各有志,勉强不得,替圣上和朝廷教出一名臣子来,在我而言并不难,但最终你能不能青史留名,我可不敢保证。”
范行周面露一丝尴尬,对林湘一抱拳,“学生谢过老师!学生定不负老师栽培!”
“好了好了,将来教出一个状元,也不算是辱没了你青云先生的大名!”法通笑嘻嘻道:“范公子,你既有志于仕途,和尚我倒有个问题请教。”
范行周坐直了身子,恭敬道:“大师请讲!”
“你觉得,身为和尚,可以杀生吗?”法通收起笑容道:“或者这么说,若日后你为京都府尹,你会如何处置杀生的和尚?”
“自然得看具体情况,”范行周不假思索道:“若为救人而不得不杀生,则无碍。”
法通小眼睛瞪圆了,“你说无碍?”
范行周点点头,直身正色道:“佛家有笑得发癫的弥勒佛,也有手持降魔杵的韦陀。没有金刚之怒,不见菩萨慈悲。”
“好!”林湘眼里闪过一道惊喜之光,几乎要从座位上站起,激动道:“好一个没有金刚之怒不见菩萨慈悲!”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法通大笑,对林湘拱手道:“恭喜青云先生收得好徒儿!”
林风眠与周氏夫妇二人相视一笑,心里皆为父亲和范行周高兴。
众人正谈笑间,忽然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跑进园子里来,连声道:“不好了不好了!”
周氏瞥见是自己屋里打杂的小丫头,这丫头一向做事就慌慌张张的没个体统,便起身呵斥道:“别没规没矩的,好好说话!”
小丫鬟住了脚,喘息道:“奴婢……奴婢在路上看见郁小姐呕吐不已,碧苔姐姐吓得都要哭了!”
“什么?”周氏瞥一眼林湘,见他隐然变色,忙安慰道:“爹您别着急,儿媳这就去瞧瞧。”
“横竖无事,我也瞧瞧去,”林湘站起身,对范行周道:“行周,你也一道过去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小丫鬟所说的地点而去,却发现紫薇树下人已不在,只余一片狼藉之物。
众人皆皱眉,正要离开,却见范行周走过去,从地上捡了一根枯枝,蹲下身在那片狼藉之物中细细翻找了一番,然后扔下枯枝,拍拍手站起身,说道:“陈姑娘的饭食中应是被人下了夜光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