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湘按住范行周的一只手示意他停下，颇为感慨道：“行周，不想你年纪轻轻竟能考虑得如此周到，是为师错怪你了！他日你若身在庙堂，必定会做出一番功业来！”

范行周忙走到他面前躬身道：“老师谬赞了！”

林湘站望着窗外起身道：“眼下这雨是越下越大了，你即刻随我去一趟县衙！”又转身吩咐周氏，“你着人去庄上知会风眠一声，让他将仓里的粮食搬到高处，多备饮用净水，及早做好防洪准备。至于门外的那一拨人，就依照行周说的，由得他们去！”

周氏忙应是。

雨还在持续下着，林湘匆匆出门一头扎入雨幕中，范行周紧随其后一边给他撑上伞，一边大声吩咐身后随从快快备上马车。

周氏让陈郁在这里等雨稍停了再离开，自己则在素金的陪伺下匆匆办事去了。

陈郁透窗看到暴雨如注从屋檐淌下来，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像是苍天在洗刷大地，她心中陡然升起一种末日苍茫之感。她从未想到，一场雨竟让身边所有的人如此慎重，如临大敌。

紫溪走进屋来叫了声小姐，陈郁看她一眼，朝林湘书房走去，紫溪也跟上前去。

陈郁在书架上找出几本前人的野史笔记类的书堆放到案上想借机恶补一下古人习俗，刚拿起其中的一本坐下准备看，发现紫溪眼含热烈地望着书房墙壁上的那些书画，之后便盯着博古架上的那一卷卷画册凝神不动，陈郁明白她的心思，一笑道：“你可以打开看看，只须小心些，别弄坏了就是。”

紫溪闻言又是惊喜又是迟疑，“奴婢真的可以看吗？”

“你不但可以看，还可以坐下看，”陈郁笑指着对面的一张花梨木椅子。

“多谢小姐！奴婢能站着看就很满足了！”紫溪疾步走到博古架前，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幅卷轴打开，头随着视线转动，眼中闪着光亮，口中不住地喃喃道：“太好了，真好……原来还可以这样画！”

陈郁望着状似痴迷的她，笑笑，自己埋头看起书来。

这一看就是一个多时辰，紫溪看画入迷，连陈郁吃饭的时辰都给忘了，直到碧苔过来才醒悟过来。

碧苔一看到她手中的画轴便明白是怎么回事，走过来指着她的鼻子低声责骂道：“小姐给你脸你就真当自己是小姐一般了？老太爷的画轴是你这贱丫头随便能瞧的？若叫旁人知道了，仔细你的皮！”

紫溪并不躲避，一边小心地卷起画轴一边不住地好姐姐好姐姐地叫着告饶，碧苔这才住了嘴，见陈郁手执书卷看戏一般笑望着她们二人，碧苔上前委屈道：“小姐你还笑！你这么宠着紫溪，会把她给宠坏的！”

“我哪里是宠她了？只是想让她提高画技而已，”陈郁放下书卷指指自己的脸， “我这张脸以后还要靠紫溪拾掇呢！你不想她把我画成一个丑八怪吧？”

“小姐怎会是丑八怪？”碧苔上前替陈郁整整衣襟，带着一丝醋意低声道：“紫溪做事没个分寸，小姐可别总由着她的性子。”

“这些画一直搁在这里没人看，而紫溪喜欢看，看看而已罢了，不是很好吗？”陈郁按住碧苔的手臂，立即感受到一丝凉意，忙关切道：“瞧你衣衫都湿了，赶紧回去换身干爽的，可别闹出什么毛病来。”

“多谢小姐关怀，奴婢的身子糙得很，吃这点风雨不打紧的，”碧苔抬手拭擦了一下额头的水珠，见紫溪带着一丝陪笑瞧着自己，她没好气地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径自朝紫溪甩过去，“拿着！”

紫溪慌不迭伸出双臂，见落入自己怀中的竟是一只青绸制作的精致荷包，顿时惊喜地抿嘴笑，将荷包按着胸口快速对碧苔一躬身道：“多谢姐姐！没想到姐姐竟将我的话记在心上了，更没想到姐姐这么快就给绣好了！我一定会贴身戴着的！”

碧苔心里欢喜，却故意冷着脸道：“戴不戴由着你，横竖我给你了！”

陈郁伸手道：“给我瞧瞧。”

紫溪忙将荷包递过去。

陈郁接过一瞧，见青色荷包上被碧苔绣上了一丛碧绿的苔藓，中间有股淡紫色的溪水流过，不远处则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林木，她不禁点头笑道：“绣得真好，寓意更好。”

紫溪小心地将荷包纳入怀中，亲热地挽着碧苔的手臂道：“姐姐的意思我明白，咱们两个以后要齐心协力伺候好小姐。”

碧苔含笑看她一眼，对陈郁温温柔柔道：“小姐，回咱们屋里去吧，厨娘还在候着呢！”

陈郁点头。因外面还下着雨，紫溪忙取了玉针蓑和金藤笠给她穿戴上，这才打着伞与碧苔一道拥着她出门而去。

陈郁踩在泥泞的道上，耳中听着雨落在伞上的声音，她陡然想起门口的那条长龙，便问碧苔眼下那边情形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