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毕，众人收拾了碗碟几案出去。侍候完陈郁漱了口，紫溪附耳对她说了几句话，陈郁沉吟片刻，低声交代了紫溪几句，紫溪眼含异样之色对陈郁点点头后便出去了。

见范行周探寻的目光投射过来，陈郁直接告诉他是关于乘风的事。原来下午回来后陈郁便让紫溪去给乘风回话，让他不必再监视吴妈妈了。

“乘风刚刚来说要把钱还过来，”陈郁道：“我让紫溪告诉他不必了，让他留着。”

范行周笑道：“那奴才此时才想起来要还钱，估摸着是有部分钱到手便已填了空子，一时情急还不起，此时方才凑足了。你这会儿让紫溪去传话不必还钱，他不知道会如何感激你呢！”

陈郁淡淡道：“我给他钱可不是要图他感激我，我是要他办事的，”她叹口气道：“外公是个君子，君子能知天下事却未必知闺阁事，我着乘风以后盯着刘月华的安云院了。”

范行周闻言不禁一怔，之后频频颔首，感慨道：“你能做出这样的安排，真不像个十三岁的女孩子。”

“这话范兄之前曾说过，其实十三岁已经不小了，”陈郁看向范行周，歪着脑袋话中有话道：“自相识后范兄也从未将我看成小孩子过，不是吗？”

范行周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掩饰地一笑，起身告辞，陈郁道一声慢走，也未起身相送，便直接拿起案上的那本《行医札记》继续看起来。

她觉得，自然和范行周之间的相互利用关系彼此都已经很清楚了，那些个迎来送往的客套虚文也就用不着了。

范行周几乎是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竹里居”，他已经不知道自己之前的刻意生分到底是对是错，更不知道自己来此一趟在陈郁眼里到底算是什么。在他眼里，陈郁的不再客套绝非是作假，而是一种天性使然——你冷她一份，她就会冷你三份，绝不含糊，这就是她。

范行周离开“竹里居”时，林景云和周秋言二人正从周氏那里用完晚膳向“竹里居”走来。

周秋言是个姑娘，住不得偏院，周氏将她安排住进了林景云的小院里。林景云因为一下午陪着母亲讲话，回头一瞧陈郁没了，觉得是自己冷落了陈郁，便有心晚膳后再来看陈郁，还硬拉着周秋言前来。

原本周秋言还依着她，觉得来看看陈郁也无妨，及至走到“竹里居”附近瞧见范行周从里面出来，周秋言的一颗心顿时冷了下来。陈郁下午在他屋里，到了晚上，他又来陈郁屋里。这两个人见面需要这么频繁吗？有什么话不能一口气说完的？

这么一想，周秋言心中顿时烦躁不已，一点也不想再看到陈郁了，不过她在林景云面前倒也还顾着些体面，说是突然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想要早些回去休息。林景云闻言忙体贴地陪她回屋了。

周秋言不觉暗笑，心道景云到底还是向着自己些。她认为日后虽不能明里得罪陈郁，但拉着众人冷落陈郁总还是可以的。在熙京时，即便那些公主郡主见到她也是笑脸相迎的，凭什么到了西蜀她就得做低服小了？！她并非什么小门小户的出身，她是宰相周介甫的女儿！

陈郁可不知道外面的一番折腾光景，她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书后，见紫溪还未回来，便吩咐碧苔伺候自己梳洗卸妆，这副身子实在是有些疲倦得扛不住了。

上床后不久陈郁便昏昏睡去。迷糊中，她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以及紫溪和碧苔的轻语声，然后她觉得有人伸手探在她的额头上，带着些凉凉的水汽，隐约是紫溪的手，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舒适地翻了个身继续睡。

不知过了多久，一些朦胧的影像逐渐在陈郁的梦中浮现出来：首先是外婆，这是陈郁来到大魏第一次做梦，也是第一次梦见外婆。外婆穿着一件奇怪的黑袍子满脸笑意地望着她，一句话也不说，陈郁急得大叫，外婆却似乎没有瞧见她一般，突然之间就消失不见了。之后出现的是她心心念念的二号基地，她没有梦见她常驻的那间实验室，而是梦见自己站在实验室走廊外，一只小白兔突然直匆匆地扑向她的怀中，她一阵惊喜，弯腰将它一把抱住，不料那兔子突然张口咬了下她的手指，她一惊，失手将兔子摔下，但已觉得手指上一股热流下来了。

这一突然的变故顿时让陈郁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迷糊中她闻到一股血腥味，下意识伸出手来，就着墙角微弱的烛火她瞧见自己手指间一片血红，这一惊非同小可，陈郁顿时大叫起来，“来人！紫溪！紫溪！”

叫声让本已陷入一片幽暗寂静中的“竹里居”很快烛火通明，紫溪与碧苔穿着睡衣裤就冲了进来，“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陈郁已经冷静下来，伸出自己沾满血迹的手，另一只手则在被褥中摸索着自己的身子，还好，她并未发现自己有任何伤痕，只是裤子有些黏糊糊——她轻轻撩开被褥，紫溪就着手中的烛火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不觉和碧苔相视一笑，二人齐齐松了口气，纷纷含笑道：“恭喜小姐！”“小姐长大了，以后就是大姑娘了！”

“什么？”陈郁显然还未明白过来。

紫溪抿嘴一笑，附耳对陈郁说了几句，陈郁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血竟是女子的初潮！

原谅她身为医生的无知，要知道自2078年之前的五十年开始，女性一生下来便已经通过药物修饰了子宫的作用并抑制了月经的来临，女性再不用每一月受一次折磨，也不会再有任何妇科疾病。所以，陈郁对于初潮一事全无概念，若非亲身经历，她从不知道女性躯体竟是如此的麻烦复杂！

碧苔怀着一份喜悦的心情让外头被惊醒了的丫头婆子们回去歇着，众人见到她的笑脸又联想到小姐陈郁难得的尖叫，便隐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纷纷掩口含笑，回去继续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