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临睡前喝了药的缘故，陈郁的睡眠极深，深到一片漆黑的地方，那种黑和幽深让她感受到一种暂时的宁静和回归，就仿佛，外婆就在不远处的身侧。

待她醒来时窗外早已透亮，院内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不时夹杂着阵阵轻笑。她伸手按着胸口片刻，又探了会自己的脉象，不禁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候在门外的碧苔听得声响立即悄没声息地推门进来，“小姐醒了？”

陈郁起身下床，“外头出了什么事？闹哄哄的。”

碧苔取出一件鸭蛋青的衣裙给她披上，边整理衣领边笑道：“一帮没见识的丫头在谈论范公子呢！就是昨日和小姐一道回来的那位范公子。”

陈郁一愣，“他怎么了？”

碧苔说道：“听说那位范公子今日一早就和老太爷在花园里谈古论今，你来我往的，老太爷问一句他回一句，就没个回不了的，真正了不得！老太爷还大赞他是谪仙呢，当场就收下他为入室弟子！府里好多人都瞧见了的！”

“奴婢也听说了此事呢，”紫溪端着一只托盘进来，笑嘻嘻道：“范公子的翩翩风姿的确当得起谪仙之名，至于老太爷肯收他为弟子——”她看陈郁一眼，“奴婢觉得是为着他对小姐有救命之恩。”

“偏你聪明，”碧苔笑道：“赶紧给小姐梳妆吧，我去厨房看看早膳预备得如何了。”碧苔说完走出房间，关上门离去。

紫溪帮陈郁洗漱一番后开始画妆，寥寥数笔后便有所改变。陈郁望着镜中之人，摸摸脸颊，觉得和昨晚的自己有九分相似，却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同。

紫溪见状小心道：“小姐可还满意？”

陈郁转脸一笑，“巧夺天工，说的就是你了。”

“谢小姐抬举，”紫溪满心喜悦，说道：“现下小姐可以去用早膳了，奴婢担保无人能觉察到您容貌的改变。”

陈郁笑笑，在紫溪的陪侍下走出房门。此时院里已经安静下来了，众丫鬟仆妇在厅堂里站了一排，等着陈郁检阅似的。陈郁一向不喜人多口杂，挥手示意众人出去。接着厨娘王氏带着两个小丫头将早膳一一呈上来：小米粥、梅花糕、包子、面窝、豆皮……无一不精致美味。

陈郁肚子有些饿了，拿起筷子正要动手，却见王氏端着一碗茶水过来，说是请小姐先“内洗”，陈郁不得已搁下筷子，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只觉淡淡的有些咸味，明白是盐开水，便一口气将盐水全部喝完。

王氏满意地笑道：“朝朝盐汤对小姐的身子有好处，小姐现在可以用早膳了。”

陈郁笑笑，挥手让她离开，只余下碧苔紫溪二人在身侧伺候着。吃到半饱时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问碧苔紫溪二人有没有吃过。碧苔笑道：“奴婢们一早就在仆役厨房吃过了，否则哪有力气伺候小姐？”

陈郁点头，三两下吃完早膳，起身吩咐碧苔取出礼物好去看望大少夫人。

大少夫人刘月华是个讲究人儿，虽然还在坐月子，但她心知近日会有不少人来探望，因此一早就让丫鬟春桃给自己梳妆打扮，等到陈郁出现在安云院时，看到的便是一个梳着蔷薇花一般倭堕髻的美貌少妇，少妇的额间还点缀着类似金箔和云母片的装饰，双唇也点出娇小欲滴的嘴型。

这是陈郁人生第一次见到生下孩子的人类母体。不论刘月华此时外表装扮得如何美貌，在陈郁眼里，这个刚生过孩子的女人浑身充满了浓郁的血腥气，她莫名有些作呕的感觉，因此在离刘月华的床头远远地站着，不肯靠近一步。

“郁妹妹，过来这边坐着呀！快过来！”刘月华满面笑容地招呼陈郁，态度很是热切，陈郁极不适应，将眼神投向身侧的紫溪。

紫溪忙不迭对手捧礼盒的碧苔使眼色。

碧苔恍然大悟，将手中礼盒打开，送过去，“这是我家小姐给长安小少爷的礼物，还望大少夫人笑纳。”

春桃接过礼盒瞧了瞧，眼中瞬间一亮，递给刘月华，笑道：“少夫人您看，一柄上好的玉如意！”

紫溪接口道：“这是去年诚王妃送给小姐的生辰贺礼。”

刘月华伸手在玉如意上摸了摸，点头道：“触手生温，端的是好东西，”她将盒子合上递给春桃，“仔细收好了，让奶娘抱了孩子过来给郁妹妹瞧瞧。”

“不用不用，”陈郁忙道：“我还要去看望外公，得空再来看孩子吧，先走一步了。”

刘月华脸上的笑容一凝，随即又笑道：“也好，那我就不挽留你了，你去吧。”

陈郁匆匆携了两丫鬟离开，出了刘月华的安云院后才按住胸口长舒一口气。

紫溪碧苔见她面色不对，几乎齐齐问道：“小姐您不舒服？”

陈郁皱眉道：“不知怎么回事，刚刚几乎想吐。”

碧苔刚要开口，紫溪已经愤愤道：“想吐也是正常，我也想吐呢！大少夫人背地里说小姐白吃白喝，竟还有脸收小姐的礼物！”

“紫溪！”碧苔皱眉呵斥道：“小姐年幼，你怎么糊涂了！这样一来今日这柄玉如意岂不是白送了？”

紫溪回过神来，面有愧色看向陈郁，小声道：“碧苔说得对，小姐刚刚该在那里略略坐坐的，做做样子也罢。”

“做什么样子？”陈郁烦躁起来， “我是真不舒服——”话音未落，早上刚刚吃过的东西“哇”的一口给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