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溪很快从厨房回来了，笑道：“原来碧苔姐在跟着厨娘学做菜呢！说若是日后去熙京不能带厨娘而小姐又吃不惯那里的饭食，她就自个儿给小姐做。”

陈郁不禁笑起来，“她倒是想得远，如此一来我是越发离不开她了。”范行周也赞碧苔是个精细丫头。

紫溪瞥见案上的药材，突然想起陈郁有害夏的病，每到天气热时就觉得身上倦怠人也比之前要消瘦，便问范行周有无良方。

范行周看陈郁一眼，说这个容易，他明日就会着人去县城药行按方子配好药材取过来。

紫溪听他一说心中自然高兴，她看看范行周，又看看自家小姐，只觉得是一对画中璧人，越看越觉得欢喜。但她知道自己要适时离开，便机灵地说道：“那奴婢再去厨娘瞧瞧，看看有什么能搭把手的。”

范行周眼含赞赏之意望着紫溪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陈郁明白他的意思，笑道：“紫溪聪明又忠心，我很喜欢她。”

范行周看向她，眉头微微一扬，沉声道：“你难得如此喜欢和信任一个人。”

“说得你好像多熟悉我似的，”陈郁微含讥讽之意，随即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正色道：“范兄此番匆匆前来，不是来和我谈论我的丫鬟的吧？有何要紧事就请直接告诉我。”

范行周望着她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心中既佩服她的聪慧，又恼恨她的过于理智冷静，定定神将自己对春桃之事的疑虑说了一遍。

陈郁听罢顿时倒吸一口气，这种龌蹉的家宅内斗她何曾见识过？沉默半晌后方道：“刘月华不喜欢我我能感受到，但舅妈不应该是那种人，她怎会要害死春桃呢？”

“她不是要害春桃，她是不想春桃好起来罢了，”范行周提醒道：“她未必有害你之意，但无论如何，她都会保全她的儿媳和孙儿，这是人之常情。总之你以后要注意一点，最好远离刘月华。”

陈郁谢过范行周，又叮嘱他不要将此事禀告给林湘，免得老人家烦心。

范行周道：“这是林府的家事，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我自然不会说。但我想以先生的智慧与洞察，他怕是早已经知晓了。”

陈郁一愣，突然苦笑一声，“看来在外公心中，我到底还是不及他的重孙儿重要。”

“不是这样的！”范行周想起林湘为了陈郁的诅咒之说向法通应下出家一事，心中忍不住替老人家不值，脱口道：“先生为了你已经付出了他的半生，甚至还包括他的自由！你不可以这样说他！”

自由？陈郁异常惊讶范行周有此一说，忙追问是怎么回事。

须知大魏天下尊师重道，谁有胆气和能力拘禁一代帝师？

范行周此时只得将林湘与法通相约出家一事告诉陈郁，陈郁闻言顿时两眼冒火，伸手在案上用力一拍，原本平静的烛火顿时剧烈地摇晃起来，“这个老秃驴！竟敢以虚妄之说蛊惑外公！下次见他定要当面拆穿他的鬼把戏！”

范行周在她眼里瞧见一抹熟悉的厉色，仿佛从前那个熟悉的人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突然觉得胸口一窒，紧接着脑袋里仿佛有巨石碾过一般钝痛，忍不住伸手按住额头低低闷哼一声，脸上现出痛楚之色。

陈郁见状忙问他是不是犯病了，甚至伸手想从他怀里掏出药瓶来，范行周制止住她，忍着钝痛的阵阵余波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你要找法通的麻烦，岂不是摆明了是我将此事告诉给你了？先生会怎么想我？我好不容易才让先生收下我，他再三叮嘱过我不要将此事告诉你。”

陈郁注意到他脸色发白，显然是身体剧痛所致，忙上前道：“既然如此，那我先不找那和尚的麻烦便是，横竖还有好几年呢！”她边说边伸出手来，不管不顾地探上范行周的脸，在他面部血管的几大经脉处接连按压了几下，范行周顿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了一般，唯有脸部的血液走得特别急，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脸部血液流动的声音，以及脸部包括脑后所有的血液都向着陈郁手掌所按的方向而去，如泉水流淌一样欢快，那种类似恐惧的感觉再次裹挟了他。

就在他要开口说话时，陈郁已经放下手道：“你的脸红了些，瞧着正常多了。”

古人懂穴位，陈郁却熟知人体的微细血管经脉，来自后世的她总算在古人面前扳回一局。当然了，这种按压方式只能暂时缓解疼痛，对于脑部血管瘤并无丝毫治疗作用。

就在陈郁手放下的瞬间，范行周的脑中一阵清明，那种混沌的钝痛感居然完全消失了，他怀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望着眼前人靠得很近的关切的眼神，舒口气道：“我感觉好多了。”

陈郁笑了，正要说什么，门外出来紫溪的声音，“小姐，晚膳备好了，这就着人搬过来可好？”

陈郁忙回应称好，坐回原位。

很快两个丫头抬了几案过来，厨娘和碧苔摆上几样菜式，陈郁和范行周二人各自拿着碗筷用起来，二人此时各怀心事，一时竟都无话。不过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倒也无人觉得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