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好养着吧。”
昌平侯回去之后退婚的事就传开了,卢浣溪本人在南陵就有才貌无双的名头,这件事对她来说并无影响,听说后来又与武兴侯谢家嫡长子议了亲,也为南陵一桩美谈。
九月南后准备在宫里办一场重阳宴,也有不少王公贵族欲去赴宴。
重阳那天宿铭应邀带了宿雨进宫。
宿雨那日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她着了一件真丝素纹裙,略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眉如弯月,清眸流盼,头顶的乌发只简单挽了个发髻,余下的青丝随意的散在身后,发髻上插着两支镶珠紫玉簪和一支流苏钗金丝,几枚镂金红蕊花头饰上的珠串轻轻垂下,鬓角的碎发用了一枚点翠滕花夹别在耳后,右鬓系着的艳粉色的彩带垂落到胸前随风飘动。桃红色的锦缎低襦裙外套一件淡雅的米黄色皎镂罗裳,上面映有樱红色芙蓉花,可谓清丽至极。
宿铭看了也连连夸赞,到了宫里宿雨四处张望,“阿酣在看什么?”
宿雨低眉一脸娇羞,“没看什么?”
“哦,是吗?五殿下对这种宴会自来没什么性质,我想这会子多半还在西宫。妹妹要是实在想见五殿下,倒是可以去西宫看看他。”宿铭打趣道。
宿雨面露疑色,问他:“哥哥说阿顼哥哥不喜欢参加这种宴会?”
宿铭猜想她大概许多年不见即墨顼,他的习惯可能也不清楚,故才点点头。
宿雨的确奇怪她记忆中阿顼倒是不排斥这些宴会,幼年见面大多都在宴会上碰见,每每见他也都满面春风的模样,他不喜欢宴会吗?
“哥哥,我可以去西宫吗?”
宿铭看着他满怀期待的眼神,摸了摸她的发,“去吧,我在宴会上等你。”
宿雨果真就去了西宫。
像往日那般西宫还是一如既往的肃穆寂静,宿雨见左右无人,便私自进了殿。
“姑娘是何人,胆敢私闯西宫。”赵实方才从内殿出来便瞧见了宿雨,连忙喝道。
宿雨被吓了一跳,再看原来是一公公,猜想这人怕是西宫主事,笑着解释:“您怕是不识得我,我是宿将军的妹妹,与阿顼哥哥自幼相识,今日宴会顺便来看看阿顼哥哥。”
赵实确实不识得宿雨,只是觉得她有些眼熟,听她话的意思应该与自家殿下关系匪浅,又不敢得罪,“殿下这会子去了太医院,姑娘既是来见殿下的就坐下喝杯茶等一会儿吧。”
宿雨闻言皱眉,关切道:“阿顼哥哥身体不舒服吗?怎么去了太医院。”
这话问的有些私,赵实并未回答。宿雨久不听他言语,难免有些尴尬。
“您有事先去忙吧,我在这里等阿顼哥哥就好了。”
赵实看时辰也该准备午膳了,也没和宿雨客气,自去忙了。
宿雨对西宫不甚熟悉,在西宫也像在自家一般闲适,原来她总去偏殿看阿顼读书,那时他那般认真的模样看的她内心总是十分欢喜。
左不过四下无人,宿雨就偷偷去了偏殿,进了偏殿清晰入目的还是仿似望不到尽头的书架,书盈四壁。
幼年尚小,只觉的那书多的晃眼,未成想长大后那书仍旧是多的数不尽。
宿雨走过去指尖拂过那些书,书面纤尘不染,大抵是常常翻阅之故。
宿雨嘴角微扬,目光里尽是对往事的怀念,再走过去就是即墨顼的书案,奏章,书籍,文房四宝摆的整整齐齐,案台上有一幅卷轴,宿雨本欲打开卷轴,忽然听见一阵若有似无的吵闹声。
宿雨走到一旁,那声音似乎是个女声,她知道即墨顼娶了个皇子妃,只是她难免有些好奇,却也有些畏惧。
好奇心使然,她最终还是踏进了内殿,这算是她初次进内殿,她只知内殿是阿顼的起居室,一想到满殿都是阿顼的味道她就忍不住一再走近,只是内殿并不如她所想,一屋子弥漫的药味让她不由皱起了眉。
榻上躺着一个女子,宿雨走近细瞧心不由漏掉了半拍,女子面容清瘦毫无血色,眼窝因长期受病痛折磨已经微微陷了进去,颧骨微耸,身上更是瘦的皮包骨,青筋暴起。
宿雨有些泪目,伸手抚上去想要看清她的面容,不料岍苡突然睁眼。
那样倔强却略显空洞的眼神看的宿雨心里一跳,她自然记起了庵堂溪前的那个女子,竟然是她。
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宿雨心念一转,不屑道:“我当阿顼哥哥娶了个怎样的绝色美人呢?看你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只怕也是时日无多了。”
说着宿雨又看了岍苡一眼,见她不语,又笑道:“怎么不说话,也是,你想说什么呢?他日你往生了,阿顼就是我的了,原本我想着要怎样对付你,有时整夜整夜的想的睡不着,却没想到我根本不用和你争。”
岍苡一直睁着眼看着帷幕,宿雨的话似乎没有任何作用,她有些奇怪,接着说道:“想必你在宫里也经历过大风大浪,对于这般说辞怕是早已经不屑一顾,呵呵,我想听你说的是,只凭你同我长了这么一双相似的眉眼也不过是赢得阿顼哥哥短暂的宠爱,本尊在此,旁人都不过是沧海一粟……”
岍苡从前就知道自己顶着宿雨替代品的名头大受刺激,如今听了宿雨跑到她这个正宫娘娘这里还在耀武扬威,她再是痴傻也必然有几分感觉,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如往常那般狂躁不安而是紧紧咬着牙……
“谁在那里?”
宿雨话还未说完突然听得一声重喝,吓得从榻上跌落在地,她连忙站起身,整理了衣裙。
彼时即墨顼已经踏进殿内,他着了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滕云祥纹,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那玉十分古朴沉郁,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长风玉立,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宿雨撇了即墨顼一眼,连忙低下头去,即墨顼见到宿雨在内殿,登时面色青黑,喝道:“赵实呢?”
“赵……赵主事……”
“滚出去。”
那宫人见他发火有些害怕,当即就退了出去,宿雨见他面色不虞,换了一副笑脸,糯糯喊道:“阿顼哥哥……”
“本殿说了滚出去。”即墨顼打断她,语气不容置喙,殿内的气氛已经冷到了极点。
宿雨几乎是落荒而逃。
青柯这番才从海棠苑回来,便看见哭的梨花带雨的宿雨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她顾着岍苡没有过多在意,脚步未停往内殿去。
即墨顼撇了她一眼,连忙去看岍苡,才发现她嘴角有血迹,这才发现她紧咬着牙关,咬破了唇舌,“阿酣听话,她说的话你都不要听,狸猫换太子,哼,你且当看戏就是。你看,她故意要同你说这些话,是为什么呢?彼时她看着风光无限未尝不是在掩盖她人生的痛苦,人生的痛苦,一部分在于她自己的缺憾,另一部分在于看不惯别人。她不及你万分,故才要说那些话激你。所谓念君者,不为百年,只为一夕。阿酣懂吗?阿酣那样聪明一定能懂是不是……”
即墨顼说了好久岍苡好容易才缓和一点。
“我家殿下怎么了?瞧着不大对劲……”青柯不知道方方西宫上演了这么一出“宣兵夺主”的戏,这才问即墨顼。
“没事了,你照顾好岍苡。”
即墨顼彼时语气已经缓和很多了,他念在青柯忠义又是岍苡在南国唯一信任之人故才没有治她的失职之罪。
(重阳宴)
今日重阳宴设在若水殿,此殿建在湖中一块湿地之上,早年南帝见此处风光旖旎,特意命人填了那湿地陡然填出了一个小山包,上面种了大片的菊花。
听闻南帝初来也有陶公“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雅兴,奈何时局身份之限,加之此地又不和地利,算是天公不作美,能有个“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的壮丽也算不违初衷了……
而今这片地多年悉心养护,倒也养出了天上地下难得一见的奇观来。
南帝爱菊也颇费了一番心思,遍坡的黄白之色加用绿鄂点缀,近看兴许不察,远看才知那丛丛绿鄂连延起来竟是一句诗——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郑思肖傲骨凌霜,孤傲绝俗,此句甚得孤心。”
众人自然附和。
南帝并大臣在赏过美景之后,应了一大臣的建议去泛舟。
而若水殿一河与灵江相通,重阳登高是一传统,重阳泛舟也不失为一妙趣。
南帝与众大臣乘一船,南后与几位妃嫔乘一船,余下几位皇子乘一船。
即墨望此次重阳宴也现了身,今日他穿了一身墨色直缀,眼眸间尽是清冷之色,较之先前清减了不少,眉宇间也添了几分沧桑之感。
众人原本一愣,到底皇家人心思活络,在短短一瞬间的愣神之后也都笑着同他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