岍苡暼了两个嬷嬷一眼,二人见她眼眸过处略带狠意的余光,皆垂下头,紧攥着衣角,满面惊恐。岍苡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二人。
青柯在未央宫听得杨嬷嬷言语,也知她二人许是在岍苡处吃了亏,当下剜了二人一眼,转眸拉了拉岍苡的衣袖,低声跟她说:“我们出宫去!”
岍苡闻言目瞪口呆,复而眼眸闪过一丝亮色,转而兴奋起来。
青柯将岍苡拉到一旁,将手中包袱打开,岍苡见那包袱微妙的笑了笑,两套乞儿服饰是她们往常惯用乔装之物,杨嬷嬷见二人嘀咕,心下也猜出七七八八,只她先前得了帝后旨意,莫要限制南岍苡,她们看着岍苡明目张胆的换上了衣服也权当未知。
今日南宫门午时会开,申时关闭。出云殿到南宫门距离甚远,若走大道势必会遇到侍卫,而出云殿后的竹林与西宫的竹林仅一墙之隔,岍苡来了两月自知西宫空了一年有余,而每月初一十五会有宫人清扫。
几日既非初一亦非十五,她们偷偷便潜入西宫,从西宫的南角门到南御花园。南御花园有一个药园,药园今日的药师恰好被紧急调离,她们药园而过无疑是明智之举。
药园往东有一处云烟殿,是个久无人住的冷宫,而从云烟殿角门到南宫门,她们等守门侍卫换班的空挡出了宫。
三月里的阳光虽不及六月骄阳到底也有火一般的势头,阳光毫无保留的倾洒在金砖碧瓦的宫宇屋舍之上,显得格外刺眼,南国京都南陵的繁华之气息扑面而来,连一向寡淡的青柯都有些不淡定,各色琳琅满目的珍品让人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岍苡最是喜欢热闹,这一出宫连忙就扎进了人堆,四周的嘈杂充斥着耳膜。
“南陵的四处城门调了重兵防守,平日里南宫门都不会开,听说平日里药师也都不离药园,今日却被紧急调离,想来是有事发生啊!”一莽汉指着城门处与身旁的人说道,岍苡就站在那人身旁,他的话岍苡清晰的听在耳中,闻言皱了皱眉神色严肃起来。
岍苡顺着人群挤到了南宫门一侧,大队侍卫便在南宫门前列队,岍苡暗想不妙,她与青柯此时若从南宫门进宫势必要受到盘查,她们没有宫牌,一旦闹到御前,且不说她们会如何,至少苗疆要被连累。
南岍苡决定先在人群中观望观望……
“怎么这么大阵仗?”一老妪见她衣裳褴褛,俨然一副乞丐的模样,都说天子脚下的乞儿尽知天下事,看着老妪凑到她身旁问她,岍苡觉得好笑,她无从回答只是无奈般摇了摇头。
“听说今儿个墨王回宫,可不得这么大阵仗?”一身着褐布直缀,满面肥圆的中年男子满是不屑的望着他们,似是在嘲笑他们的无知。岍苡打量着那人,并未理会他。
“如今满城缟素,墨王这样兴师动众,岂不落人口实?”有人噤若寒蝉的小声嘀咕了一句。
那中年男子抬头望了望天,轻叹:“风雨欲来花满楼,这帝都,要变天了!”岍苡看了看他,见他神色平和,心想这人心思倒是通透。
她在南国这些日子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这位墨王却有所耳闻,他名为即墨顼,是帝后嫡次子,自幼天资聪颖。
与阿哥并称南顼北徇,十五岁驰骋疆场,一战成名,是不可多得的少年名将。他素来恩宠极盛,又向来低调,与世无争,可谓名誉天下。
如今南国太子即墨时佑去世不过三月,百日缟素还未过,一旦国丧一过,太子之位空出,各皇子都对这太子之位虎视眈眈,他这样高调回宫,岂不坐实了谣言?即便威望再高,恐也难堵悠悠众口。
站在岍苡身边一尖头细耳的男子突然低声和周遭百姓说:“听说太子在苗疆被暗杀,墨王又借养病之由离宫一年之久,看似远离庙堂,不理纷争,说不定就是等着太子死,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又顺理成章。”
话及此处,围着他的百姓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男子四处望了望,又低声说:“说不定那太子的死都与墨王有关呢!”百姓听至此处,惊呼不能吧,那男子又低声笑了笑,满是不在意的模样:“谁知道呢,深宫里这潭水可深着呢!逼宫谋反都大有人在,何况图谋太子之位?”百姓听后唏嘘不已,又都以一传十的传开来了……
“深宫之事又岂是尔等可以妄论的?”那满面肥圆的男子似乎有些看不惯那尖头细耳男子的做派,低声吼了一句。
事情恐不似表面上那么简单,墨王要真是图谋太子之位又怎会此刻回宫落人口实,而太子之位传承也讲究嫡庶、长幼之别,即墨顼虽是嫡子却不居长,他虽能力极盛,承太子位却于礼制不和,这尖头细耳的男子有问题,恐怕他是故意散播谣言,弄的墨*名狼藉。
只是不知这背后的渔翁又是谁了?
唉!算她背运,今日偷偷出个宫还遇到这档子事。不行,此地不能久留,方她太过心急,未曾顾及青柯,她需立即找到她,回宫之事不宜耽搁。
岍苡刚想走出去,金吾卫便用长矛挡住了他们。岍苡啐了一口,该死!
这个时辰日头正盛,南国不比苗疆,南国多是低湿天气,闷热的很,大有急雨滂沱之势。像南岍苡这种自幼习惯了北方干热的人顶不住这样的骄阳,没多久她白皙的脸庞便晒出红晕,布满一层细密的汗,愈发显得娇艳动人。
岍苡擦了擦汗,便听到一阵马车声嘚啵而来……众人拥趸过去,她站在人群远远观望着。
金色阳光下,悠悠掠过一辆雅致的王青盖车,雕梁画栋,巧夺天工,四面皆是昂贵精美的蚕丝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淡蓝色的轻纱遮挡,富贵无比,果真是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美到了极致……
一阵微风吹过,还夹杂着些许暖意,和空气里里的潮湿,吹动了马车窗牖,车内端坐一位白衣男子,眉目紧闭,眉眼像是水墨丹青描出的水墨画,好似深山云雾萦绕中长出的青竹宁静致远,眉宇间英气勃发,五官如画,不怒自威,这种摄人心魂的容颜拒人于千里之外,又让人移不开视线,使人不自觉被他吸引。
从前岍苡只认为阿哥是世间绝色之人,不成想这位墨王一点也不逊色于阿哥。
不对,看他的脸色惨白,嘴唇半点血色都无,不像一个正常人该有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