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人见岍苡突然坐起,皆是大喜过望,那御医才真是松了一口气。即墨顼看了那御医一眼,示意他再为岍苡号一下脉,那御医得了令急忙又为岍苡诊脉,这方手还未搭上她的脉,岍苡便一把甩开他的手,那御医本就迫于即墨顼的强压,哪成想岍苡又是个不配合的主,心下只能暗自打鼓。
即墨顼有些奇怪,看岍苡一副心焦恐慌的神态,他暗自叹了一口气,缓步走到拔步床边,坐下来,柔声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满眼的忧心。
岍苡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撞见他满眼难掩的担忧,心头一振。这样的神色她许久都不曾见过了,好像自他们成亲以来,她和阿顼之间就变得面目全非了......
岍苡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她想到之前在未央宫南后对她说的话,忽然觉得她挺对不起阿顼的,她把与即墨初阳纠缠不清的两次都被阿顼撞见了,即便阿顼对她没什么,但大庭广众之下,阿顼又是皇家人,千万双眼睛盯着他,她还让他如此难堪,实在是不应该!
而且阿顼只是罚他默默蛊书,虽然他将蛊书烧了......本来从阿顼烧了她的蛊书到她病倒她都不曾理解过阿顼,其实从她昏迷中想起的那些蛊术她才明白阿顼实际是为了她好,可能……阿顼不想她学无所精罢。
也是半虚半假的梦境里她才看得透这些罢了。
想着,她心头又突然袭来一阵绞痛,痛得她面部都有些扭曲了。即墨顼看见她面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心下一凛。一把拉过那方跪着的御医,岍苡摇了摇头,是她体内的子母蛊在作祟,她虽不知这御医的医术如何,但让他把出她体内有蛊终究是不好。
“没事。”她勉强说出了几个字,却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得够呛。岍苡又抬头看了看即墨顼,见他面上依旧淡淡的。
也不知他......岍苡心中暗自腹诽,这阿顼的心思也忒难猜了些。
即墨顼见她垂眸,眼中的神色满是犹疑,他轻叹一声,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别想了,往后你就在这里住着吧!”
岍苡看着他顺理成章的动作,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即墨顼转身便出了殿内。
如今她住在西宫,与阿顼的误会终究会有解除的一天。唯今,她须得考虑考虑这子母蛊了。原来她尚不知谁会如此行事,但想,除了阿哥,再没有人会为她做这种傻事。
她这一病,阿哥定会感同身受,苗疆的大小诸事都需要阿哥去管,她又怎能让远在万里的阿哥再为她忧心?她此病怕也是消耗了阿哥不小的精气神......
唉!阿哥,阿哥,她该如何是好呢?
即墨顼吩咐了宫人一些事,便去了前殿,这方李青在前殿等候许久,见即墨顼前来,他少有的迫不及待的姿态,凑到即墨顼耳旁低声说了几句。
只见即墨顼面色铁青,“当真?”语气骇人。
李青点了点头,道:“而且此中境况相当复杂,属下尚且不敢轻举妄动。”
即墨顼皱了皱眉,摩挲茶杯的手倏然一滞,蓦然起身,透着光亮细细打量西南方向,目光幽深且漠然,唇角勾起一抹不屑的浅浅笑意,冷然道:“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复而转身,对李青道:“继续罢。”
尔后冷哼一声,他倒真是步步为营,手都伸到这处了。
细思起来,事情倒是越来越不简单了,连左谷的行踪都能成为他善诱他的诱饵,真是不简单。
如此,他尚且不能布局,竟也要依着他的步子来防守,倒像是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想来即墨顼心中隐隐有些怒意,也不知他撒了多大的网,他尚不能大意。
近日,宫中诸事繁琐,他倒忘了安宁这一茬,那……便要让即墨华休走上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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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即墨初阳只手扣住杯盏,指尖微微泛白,额间尽是狠厉之色。
饶是楚翏在他身旁这么些年已很是了解他,看到他的隐怒仍旧有些胆寒。
楚翏定了定神道:“确是如此,原以为五殿下看到左谷定然有所动作,未曾想他只是让小公公去了太医院请了太医为那位新娶的小娇妻诊疗。”
楚翏顿了顿又看了看即墨初阳的神色,复又道:“果然情关难过。殿下也毋须太过……”
“闭嘴。”
即墨初阳兀自忍着不耐,揉了揉太阳穴。
实则楚翏说这些话有些越距。楚翏明面上是陈宫监管众人的官长,暗里却是即墨初阳的心腹。要说这人,倒是个识时务的人,惯会察言观色。衷心倒也衷心,否则依即墨初阳的性子也不会重用他了。
即墨初阳暼了他一眼,负手起立出了陈宫。
这几日愈发的冷了……
阳光折射在身上也丝毫察觉不到暖意,他忽然想起多年前曾有人跟他说:“奈何阳光正暖,可惜人心凉薄……”
到底是这话让他印象深刻,呵,说来可笑,这么多年他到底也是未负那人所望……
行行走走,即墨初阳竟意外碰到了南岍苡。
他倒是无甚忌讳,人家一有夫之妇几次与他纠缠不清,败坏的到底也是人家小女儿家的名声,他本就一片臭名,也无惧旁人说什么。
不过,昨日晚间才听闻她病势沉重,怎的今日就“健步如飞”了?
果真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岍苡见是即墨初阳,又是避无可避的境况,定了定心索性迎了上去,稳稳当当的向他请安。
即墨初阳点点头,问她:“你病大好了?”
岍苡未曾想过他会问话,本铁了心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请个安就走,而今……
罢了,既然避不了,索性她又一身清白的姿态,何必畏首畏尾。
“大好了。谢陈王关怀。”
即墨初阳“嗯”了一声,“异国他乡的,你也要顾好自己,莫让挂念你的人太过担忧才是……”
说罢也不待岍苡回答,紧了紧衣袖就走了。
岍苡还有些恍惚,心中漾过一丝异样,他这又是何意?
若这话是阿顼对她说的,倒还罢了;便是退一万步,若是苏慕所言,也还算情有可原。
他一个南国权势滔天又与她半点休戚都无的皇子同她说这样的话,就显得诡异的很了。
其实,经过之前几番,岍苡宁愿相信他只是那个无所畏惧,罔顾情面的陈王。
而今,他说这话,仿似与她很是熟稔,倒让她很有些怀疑他先前的姿态究竟是否是装出来的,还是……他根本就是苏慕,只是不想同她有什么交集?
罢了罢了,又何必如此伤神呢?
被他这么一打岔,岍苡猛然想起此行的目的。
经过一夜,岍苡终于想起如何应对那子母蛊,事不宜迟,她这才着急忙慌的去找青柯。
岍苡本想问问青柯那清心咒法,一想青柯那丫头素来心思细腻,她唐突这么一问,必然引起青柯的怀疑。
青柯懂点蛊法,她虽无甚可能知道是子母蛊,却能依着这清心咒法猜出个十之七八。
左不过青柯也不是个好商量的人,这下岍苡倒真是有些六神无主了……
怪就怪她脑子太迷糊,偏只记得如何解这咒,竟忘了如何使它。
她这方正是无主,却突然听得背后有人说话。
“外面不冷吗?”
竟是阿顼,岍苡显得有些意外,她摇了摇头问道:“你何时来的?”
“有一时了。”
岍苡脸色白了白,她方方才与即墨初阳说了会子话,也不知他听没听见。
她心中还甚是忐忑,这下子更是连看也不敢看他。
“你不在殿中养着,出来做甚?”
岍苡见他并未同她遑论那事,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笑着说:“索性阳光不错,便想着出来走走。况医术我也还懂一点点……”
即墨顼看着她笑而不语,若是她真如此注意,这次又怎会把自己弄到这种地步。他也不拆穿她:“当真?莫如你给我把把脉,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岍苡有些受宠若惊,她本来想着要怎么找机会跟阿顼把误会解释清楚,如此看来,阿顼好像与她没有芥蒂的样子。
想来也是,阿顼一代天骄,缘何会同她一介妇孺计较此事,怕也是她多心了……
岍苡一脸轻松,道:“你当真信我,若真是如此,那我们回西宫,我好好给你把把脉,也调理调理你这日理万机的身子。”
即墨顼看她很有兴致的样子,点点头,无奈一笑,十分自然的覆上她的手,将她那十指柔荑尽数裹在自己手中。
他突如而来的动作让岍苡心头一滞,岍苡微微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了即墨顼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又偷偷低下头看着他十指修长的手掌,心中微微一动。
原是成亲那日,她正感念举目无亲时,也是这么一双手,毫无保留的将温暖和安定渡给她。亦是这么一个人,因着种种之故,还愿待她如初。
她心安的回握着他的手掌,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