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之俊脸色又变了几变。
他对即墨顼并无多少了解,对于民间的那些言论他倒是听过一些,当然像他们这样的官吏从来对民间言论只折半而听,涉不涉党争全凭个人,人从来都是无往不利的。
即墨顼这番话似是窥透了他的想法,他自然有些心慌。
“我看御史大夫也摇摆不定。”
当着众官吏,唐之俊面上有些挂不住,反驳道:“殿下此言……”
即墨顼抬手打断他的话,“御史大夫和本殿在这争一言半语有什么意思,事实如何你自己心里还没数吗?”
唐之俊彼时脸色已是难看至极,“下官不管殿下此来是为帝君之意,还是有别的意思,殿下从下官这里是寻不到突破口的。”
即墨顼自然知道这些言官说起话来惯是嘴上不饶人的,也懒得同他计较,拢了拢衣袖对着唐之俊意味深长的一笑。
即墨顼今日走的早,走了几个地方时候也不早了,便从南宫门往西宫去。
“老五,老五。”
即墨顼闻声回头,便看见即墨华休急匆匆的往他这里赶。
“怎么了?”
“父王遇刺了,快随我回去。”说着便急急往正安殿赶去。
“你与我说说是甚么情况。”
“巧的很。”即墨华休冷哼一声,“这个关口,刚好那祖宗回来了,听说抓着刺客了,二皇兄让我来寻你。”
“父王可有大碍。”
即墨华休摇摇头,“我都觉得是他预谋好的。”
即墨顼深思,这事确实有点诡异,只不过这种兵行险招的事怕是即墨初阳也不会冒险,这人城府着实太深,且每每行事都毫无章法可言。
“他估摸着要在父王那里整点父子情深的把戏,怎么的也要在父王那里混个脸熟不是。”
二人这才踏进殿内,便看见一众官员跪在殿前,高堂上南帝坐在那处,脸色铁青喜怒难辨。
“父王。”即墨顼揖手道。
见他进殿,即墨初阳瞥了他一眼,眼角堆着的全是算计。
“我看你们禁军金吾卫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一个小小刺客都能让他混进内城刺杀孤,孤养着你们有何用?”
“父王息怒,此事怕是要问问宿将军才是。”
即墨顼听来好笑,他这是把橄榄枝抛给了宿铭,依着宿铭近日做派少不得要被南帝责罚。
果然就听得南帝问:“他人呢?”
南帝一言出竟无人敢答。
“咦,我方才途经街道就听得有人谈论宿将军近来四处为那死而复生的妹妹寻医问药,今日不会也不在内城吧。”他站在殿前右上方询问一旁的文官,声音不大不小,在这样的氛围下却能清晰入耳,南帝自然也听到了。
“哼,是吗?”见殿前众人皆是沉默,南帝摆摆手,突然喊道:“莫怀仁。”
只见一劲旅军装的年轻男子站到殿前,“臣在。”
众人皆侧目看了他一眼,“你回头去把宿铭拖到典狱司打他五十杖,他要寻医问药就让他去寻。”
“遵旨!”
明眼人都知道南帝不准备追究宿铭的责任,但即墨初阳这话锋终究是在南帝那里起了波澜。
“陈王,这个刺客你好好查查,有何进展就报上来。”
“是。”
南帝点点头,这才看向即墨顼,“老五,你与陈王一同查。”
“是。”
“老三,你近来行事也要收敛一点,你以为那些言官都是吃软饭的?非要弄的自己声名狼藉才罢休?”彼时即墨华休一直垂眸看着鞋面,突然被南帝一说,还是当着这样多的人面前说教,难免有些挂不住,尴尬的应了。
众人散了之后也都捏了一把冷汗,都言好在陈王及时挡了那刺客的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之类的云云。
大抵除了即墨华休颇有几分不如意,其他倒还过得去。
“晦气。”即墨华休撇嘴道。
“你可知御史台那奏章都写了什么?”
即墨华休冷哼一声,怒道:“御史台那些顽固不化的人能写出什么好话?无非就是行为不检点之类的话么,再说,这些话我听得还少吗?”
“两宗罪。一.失天下之人心;二.坏天下之风俗。”
即墨华休扶额,颇有些无语,“我可经不起这样的批评。”
“你殿里到底养了多少娈童?”即墨顼低声问他,“这事你怕是要另作打算了……”
“哪有……”
“五皇弟。”
即墨顼回眸,看见即墨初阳远远走过来,着了一身赤色衣袍,虽有几分风尘仆仆之感仍旧掩不住他满身的意气风发。
“别来无恙啊。”
即墨顼并不想搭理他,“五皇弟还要同我共事几日……”
“你本事那么大,自己去查吧。”
说着二人就走了。
即墨华休跟着即墨顼去了西宫,才问:“那个莫怀仁近来倒是颇得父王宠信。一个皇城近卫统领又兼典狱司司长,才二十四岁,真是荣宠无限。你看着他那个样子可好招揽?”说着便坐下来,龇牙咧嘴道:“即墨初阳能哄得唐之俊为他办事倒是有点让人意外。”
“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得早做打算。”他二人关系虽好,对方的事却不会过多插手。
“嗯,你也要注点意,他这把火烧的凶。”说罢他起身拍拍手,“我要去母妃那一趟。”
即墨顼起身往内殿去,“赵实,什么时辰了?”
“还有一刻便到未时了。”
“摆膳吧,皇子妃可用过膳了?”
“没有,青柯姑娘不到午时就喂过了,皇子妃一直不肯吃。”
“你退下吧。”即墨顼推开内殿的门,看见岍苡已经睡了,青柯正坐在塌前给岍苡打扇。
“睡了多久了?”即墨顼走过去坐在榻旁,看着岍苡,问道。
“有一个时辰了。”
“待她醒了,你就唤我。”说罢即墨顼起身去了偏殿,今日宋谦如此慎重,他自然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范柞看见即墨顼来,将钥匙递给他,那木箱看起来十分不起眼,打开后赫然入目的仅是一个香囊。
这香囊的针脚他甚为熟悉,是楚世翎的女红,昔时他时常见到时佑戴在身上。
即墨顼蹙了蹙眉,打开香囊,里面仅有一张字条,写着: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本来他并无太多思绪,只是他脑海中总挥之不去今日正安殿中即墨初阳的那一个笑容。
后一细想,即墨顼不由皱眉。
看来他还要去一趟大理寺。
“殿下,公主她醒了。”
即墨顼本欲出宫,闻言当即转身去了内殿。
“赵实,吩咐小厨房做点羹汤来。”
“殿下,您若有事您便去吧,公主这里自有青柯。”
“不急这一时。”即墨顼看了青柯一眼,“我有话问你。”
“殿下请问。”
“你跟着南徇有多久了?”
青柯有些错愕,她以为即墨顼会问她岍苡的事,却没想到他会问南徇。
“那都是顶小时候的事了,大抵是七八岁的时候,那时奴婢被当做暗卫培养,避着俗世,到了十一岁跟着公主殿下的时候才真正熟悉苗疆。”
“对于几年前南国太子前去苗疆的那桩事你又知道多少?”
青柯并不糊涂,反之,她很聪明。
“殿下想知道什么?”
“太子的手下除了左谷可还有生还者?”
“没有,全都随着时佑太子服毒自尽了。”
“若我猜的不错,当年岍苡之所以愿意来南国联姻,也是为查出太子的那桩旧事吧,虽然她藏的很深,但我知道她到底也查出了一点蛛丝马迹。”
倘若说青柯之前还能假做镇静,那么彼时她真是心中骇然了,原来岍苡总对她说即墨顼难捉摸,她明明藏的那么好,竟然还被他看在眼里。
“本王并非来兴师问罪的,我也不会为了这点线索去为难你,待日后岍苡痊愈,她愿意相告我会同她合力找寻真相,我等着她。”
青柯动容,凭她所说的三言两语本就是敷衍之词,她不会共事二主,自然当年之事她相告的不会太多,好在即墨顼理解。
“殿下,羹汤好了。”
“端过来吧。”青柯随即去端了羹汤来递给即墨顼。
他的眼神在看向岍苡的时候通常都是十分柔和的。
阖窗的风吹动了珠帘,细碎清亮的声响混杂着满室清幽的百合香,有着说不出的谐和之感。
“阿酣,海棠花已经谢了,过一段日*里会有一个宴会,你要快点好起来,海棠苑堆了很多画本子,你再不好可就看不完了。”
他抚着岍苡的发,随着她生病,这青丝都不如原来光亮了,整个人清瘦的可怕,哪还有往昔的半点影子。
“你一直病着,乳娘说锁阳每日都躲在殿外偷看你,待你好了,你可要好好陪他玩耍。”
岍苡虽然一直低着头,即墨顼总觉得同她说话她能听懂,所以每每闲下来即墨顼总会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也许哪日说着说着岍苡就会回答他。
“待你好了,我亲自待你去灵江游船,亲自带你去南陵逛上三五日。”
这宫里委实有些无趣,宫规繁多不说,再活泼的性子也都会憋出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