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徇顿了顿,才说:“我听说,宿家那姑娘眉眼、身量都与岍苡颇有几分相像。”
“难道你方才所见的是宿雨?”
“我并不如何确定。只是那姑娘颇有几分惹人怀疑,我们须得……”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南徇的话语,门外突然有人唤他殿下。
二人狐疑的看了一眼门外,即墨顼看着南徇,幽幽说道:“进来。”
门外那老汉原是灵江阁阁长。阁长神色颇有几分歉疚,“殿下,实在是抱歉,原是我手下疏忽,不知殿下今日会过来,还接了陈王的单,实在是抱歉。”
即墨顼面色无常的打发了阁长出去。
“即墨初阳?”
“这事就不是巧合了。”即墨顼漠然说道。
“那阁长这会子大概也到了即墨初阳那,若我猜的不错他差遣的人这会子也该到你处了。”
果不其然,南徇此话说完门外便有人敲门,“五殿下,我家殿下得知您也在此处,便想邀您去喝杯茶。”
“告诉你家主子,本王这就去。”
待二人到邻阁时,即墨初阳早已备好茶盏、点心,见到即墨顼来,假意客套了几句便邀他入座。
即墨顼笑而不语,身子一侧,门外一个潇潇肃肃的男子笑容满面的看着即墨初阳,“陈王……殿下。”
南徇的语气听来有些怪,他故意拖长了音喊他,即墨初阳明显一愣,随即轻轻一笑,“太子殿下,您何时与墨王关系如此密切了?”
南徇唇角带笑,面露不屑,“这与陈王同裕王在一起是一个道理。”
即墨初阳笑而不语,他的冷静与隐忍的确让二人有些咋舌,只是二人与即墨初阳本就不属一类,除了场面的客套与几人间你来我往的嘲讽之外,确实也无甚话题可聊。是以,场间时不时便是长久的沉默。
彼时,屏风那边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因为几人皆是耳聪目明之人,自然这点动静就尽收于耳。
四五月的阳光凌驾于温暖如晦之上屈居于张扬热烈之下,自然屏风下的那点小九九也被微光照射的无所遁形。
那屏风后的人形轮廓隐约之间还是可以辨别,加之之前南徇本就有所怀疑,这下他已经可以确认了。
“五殿下,留舍妹一人在阁间我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南徇先行告辞了。”
即墨初阳闻言显然一愣,微微震惊之后又一如往常,他对上南徇那双试探的眸子时眼中的波涛也已平静如初,随即道:“原来五弟妹也来了,既是如此,本王就不留你二人了。”
待二人回到阁间的时候,即墨顼才道:“几乎是确定无疑了,若那女子是宿雨,他二人又是如何认识的?”
南徇踌躇了许久,才说:“你大概不知道,原来有一桩旧事,大概阿酣是为它才执迷到这般。”
“当年阿酣师承苏慕时,小女孩的爱慕尽显无遗,她仰慕苏慕的才华,还有他拒人千里的淡漠也让她为之执迷,但凡苏慕所爱都会成为她所爱。”
即墨顼喝着茶,仔细的听着南徇的言语。
“我记得当年阿酣突然对周邦彦的词十分热衷,我总以为她转心转性了,亦是到苏慕走后我才知道阿酣多年深情根本就是付诸东流,阿酣以为苏慕仰慕周邦彦才情,故将他所有的词背的滚瓜烂熟,我猜阿酣大抵是见到宿雨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吧。”
南徇说的都是苗疆往事,即墨顼自然不知其中缘由,自然心有疑惑:“这话从何说起?”
“阿酣自来南国才知即墨初阳就是苏慕,也是在见到宿雨之后才明白幼年苏慕案头上常写那句‘叶上初阳干宿雨’是何意。”
“你说甚么?”即墨顼难掩惊讶之情,那么这话言下之意就是宿雨与即墨初阳早就认识,而岍苡……即墨顼不敢再深想,他们之间的恩怨又是从何时开始的?
“此事我若无甚把握自然不会同你讲。”
“那依此看来宿雨确实很可疑。”
“宿雨我不清楚,但与即墨初阳有瓜葛之事就绝不简单。”南徇苦笑道:“若有重来日,我当年便是拼死也绝不接纳苏慕,即便接纳也绝不让阿酣有机会同他接触。倘若这一切无可避免,那么我最不该的就是让阿酣来南国。”
即墨顼亦叹息,他不知道南徇知道多少,倘若岍苡不是岍苡,南徇会否如此相护他也不知道。
自灵江阁回去之后,南徇又呆了七八日,他在时对岍苡悉心照料,岍苡情况已有很大好转,面色亦渐渐恢复一些,只是目光还略显呆滞,神识尚未恢复。
只是后来苗疆有密信传来,南徇才不得已收拾了东西。
岍苡还在睡着,样子异常乖巧,南徇看着心中一片柔软,他紧紧攥着她的手,舍不得放手。
大抵又是这样漫无日期的离别让人格外伤感,岍苡彼时又需要他照料,他却不能在侧相护心中难免不愉。
故而他走时还特地在岍苡那处留了些时候。
“阿酣,我怕哪天我再不是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阿哥,我怕哪天俗世里的目光再承不起我的爱护,我亦怕我空有一身救人于世的医术却救不了你。”
“阿酣,今日不论你能否听见,你一定要记着,他日不论是何种情景、你我以何种身份见面我都是你的阿哥,我都是世间不在乎微尘只一心爱你的兄长。”
他说着话的时候岍苡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不知是错觉还是何,南徇竟觉得她似是知道他在说什么,南徇苦涩一笑,在她眉心印下一吻。
青柯在外殿隔着门窗听的并不真切,却依稀听了一些,她虽不理俗世,但南徇这一番话却在她心中惊起了不小的波澜。
南徇出了内殿后,见到即墨顼,便同他说:“阿酣往后要拜托你了,记住,往后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要自己以身试法,作贱自己身体。”随即见即墨顼神色严肃,又凑到他耳畔,轻声道:“你有帝王之命,我可望着你登庸纳揆的那天。”
即墨顼朗声一笑,全当他说的是笑话。
“我可不会哄你,阿酣呢,命不该绝,但凡你身体有一点不适定要立即告知我,你们南国那些庸医我可信不过。”
即墨顼轻笑,原来有这么一个阿哥,难怪岍苡也这般鬼灵精怪。
南徇走后,南国似是回到往日的情形,但暗里的汹涌更甚从前。
青柯仍旧一如往常的照顾岍苡,仍旧会同她讲一些幼年的事,每当这时,即墨顼总会在偏殿听着青柯私语,想象着那时的大漠里精灵般的岍苡如同清泉涤荡着塞北的每一粒风沙。
即便她幼年的生活里没有他的印记,至少他对她的幼年并不是一无所知……
青柯有时还会将即墨泓抱去,那孩子现在已经会说话了,他虽不谙世事,在岍苡身旁总是十分安静的坐着,偶尔会冲着她笑,十分乖巧。
南徇回去也一月有余,岍苡状况确实不及那时南徇在的境况,即墨顼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加之进来朝堂诸多杂事皆有指向他之意,而今岍苡状况每况愈下,他无心他顾,索性递上折子请了两个月的休期,打算破釜沉舟。
临走时即墨华休、即墨轸皆来送行。南后心中颇为不悦,是以他临走时南后未曾送行。
即墨轸交代了一些要注意之事,语重心长的说道:“阿顼,你可要早点回来,你当初告假岍山一年,这朝堂出了多少乱子?现在不轨之人尚在,你可不能打退堂鼓!”
“二皇兄,您如今是东宫太子,可称的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与阿顼说起来不过是亲王,何以要二皇兄对阿顼寄予如此厚望,况且……阿顼又怎敢太锋芒毕露,恰时请休收敛锋芒他日才不会被排除异己,您要理解啊。”说罢即墨华休对即墨顼眨巴了一眼,意味深长一笑。
即墨华休一句话说的即墨轸面上无光,即墨轸轻咳一声,转而又道:“阿顼,你与弟妹好好将养身体,既然请休,就不将这些俗事放在心上,今日是大哥不对。”
“多谢二皇兄。”一如既往的礼貌夹杂着些许的淡漠疏离。
“哟,昨日才递上的折子,今天就走,五皇弟动作够快的。”即墨初阳不知何时过来,挂着往日惹人厌弃的不屑与高傲说着带刺的讽刺之言。
即墨顼本就不打算同他多言,正欲起身时忽然听得马车里传来一声巨响,即墨顼神色一紧,急忙进马车查看。
就在那须臾,旁人或许看不见即墨初阳的神情,他却将他的所有表情都看在眼里,几乎是与他同时,即墨初阳脚步微顿,神色是前所未有的焦急,只是转瞬他便克制住自己所有的冲动,紧握双拳,猛然转身。
他进车驾见岍苡靠在坐垫上,双眼瞪的楞圆,脚踢翻了摆在原处的茶几,即墨顼连忙过去抱着她,轻声安慰着。
叶上初阳干宿雨,即墨顼脑海中突然冒出那么一句话,他忽然想到也许一切从就不是巧合,宿雨在从前就与即墨初阳相识,而以此也佐证了他关于宿雨的所有判断都并非捕风捉影。
“五皇弟可要担心,带着这么一个拖油瓶,可别拖累了自个儿。”
他咬牙切齿的语气让即墨顼有些好笑,“这些就不劳陈王殿下费心了。”
即墨华休又是一副看笑话的姿态凑到即墨顼跟前正欲说话,即墨顼突然说道:“两个月,希望到时候也听的你臭名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