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初阳斜睨他一眼,冷哼一声,好笑道:“你且说本王忘了谁的恩?”
南徇也不恼,“你别忘了昔年苗疆九嶷山的那六年,当年那般恩惠,可不是要你这般对岍苡的。”
即墨初阳嗤笑一声,冷然说道:“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南徇冷哼一声,“冥顽不化。”
即墨初阳耸耸肩,不以为意的笑着,“说话要有理有据,我在九嶷呆了六年,也帮你教了妹妹,已是仁至义尽了。”
南徇嘴角一抽,不欲与他争论,“人在做天在看,你好自为之吧。”
即墨初阳似是有些不以为意,临走时意味深长的看了南徇一眼,嘴角噙着的那抹笑尽带讽刺。
南徇看着他最后晃于眼前的面容,觉得有些扎眼,他再没有从前所见的半分温润,亦没有从前的出尘,他眼中的戾气深不见底,那双眼眸也如一潭深水,眼底藏着巨大的波涛汹涌,似与这秀丽江山格格不入。
南徇抬首望天,天空澄明如洗,万里蓝天鸟过无痕,许多年前,他所见的蓝天亦是这般,仿似只有水秀山青的南国才配的上这样的蓝天,只是世上的波云诡谲终也无尽,安逸也终会被动荡打破……这蓝天也不知能见几时了……
天空似有阵阵惊雷响起,到底是阴晴难定,南徇眯眼看着陈宫,硕大的宫殿光洁如新,与这百年古城亦是格格不入。
到底人心都是偏长的,南帝生性多疑,只怕对即墨初阳也不会存有几分信任,长久以往的区别对待,甚至素日睁眼所见的安身之所都将他的处境*裸的摊在他眼前,他如何甘心呢?
他潜心布了多年的局,这样多年莫说是旁人,便是他也未查出即墨初阳因果多年究竟为的是那桩恩怨,又撒的是多大的网?
虽说世间之事皆有定论,只是,他与即墨顼管鲍之交,他又一向对岍苡爱护有加,众事虽无头绪,他也只能将自己所知告知即墨顼。
“太子殿下,原来您在此处,可让小的一通好找。”
南徇垂眸看着那宦官,略略想了想,这才一改严肃,十分温和的询问他所为何事。
“似是皇子妃病情有所进展,殿下特让小的请太子殿下移步前去看看。”
南徇闻言一喜,“那便去罢。”
事关岍苡,南徇方方那抹愁容也早已消失殆尽,彼时脚步都有些轻快。
未待院公高呼,即墨顼便已疾步而出,这样长的日子来,他第一次显得如此轻松,“午时,我让青柯吩咐御膳房的人做些幼时岍苡爱吃的饭食,今日喂她,她竟主动张口了……”
南徇微微一笑,尽量做出欢喜的模样,笑说:“总算解了我心头一桩大事!”岍苡肯吃饭,身体各方面营养便跟的上去,亦不需阿顼每日里用管衍那方吊着她的命了。
只是,他尚不能告诉即墨顼这只是他施针的效用,不过维持半年而已,半年后倘岍苡再无好转的迹象,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岍苡了。
南徇遣散宫人,“阿顼,岍苡……”
“我知道,是你的针刺起了疗效,她……还剩半年,是不是?”
南徇有些诧异,“我不能让你为她丢了命,大业尚在,儿女情长又算的了甚么……”
即墨顼怅惘,“果真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南徇也叹:“这一切须得看她造化了……”
“苗疆亦不安定,你可应付的过来?”
南徇点点头,“尚可。”
倘若苗疆此刻国泰民安,阿爹也非不理风月,彼时他也许能时时探望岍苡,不至于到此覆水难收的境地。
“过些时日你便回去,岍苡这里自有我。”
南徇点点头,苦笑道:“明明是自己的血肉至亲,却反要烦你费心!”
即墨顼摆摆手,抿唇一笑。
“那孩子当真糊涂,明明身旁就有个这么好的人,偏偏执拗的要打灯笼去寻那心里人……”
“你也说了,你还当她是孩子,我也只当她是孩子。”既是孩子,就没的向孩子索取的道理,又有谁会同孩子计较太多呢?能尽量多给些自己便开心了。
南徇心中憾然,都说嫁夫当嫁朱佑堂,他倒觉不然,倘若岍苡从不曾与即墨初阳相识,这样一个人怕了融了岍苡那颗铁打的心了……
南徇心思一转,拉过即墨顼。
待二人避到一旁的偏殿,端坐下来,南徇才说:“即墨初阳此人绝不简单,想必你也听过九嶷苏慕罢?”
即墨顼点头。
“要说苏慕,见过他的人都道其实乃第一冷面公子,但其性情却极其温润,就是这么个人‘恪尽职守’的教了岍苡六年……”
这些岍苡言语间也曾透露过,他多少也知道些。
“你还记得你多年前中毒之事罢?同年同月所差无几的日子苏慕初到苗疆。”
即墨顼神色一紧,“你想说什么?”
“想必即墨时佑那信你也见到了,这事其中乾坤也不是我一个外人可以摸清的。”
“难道时佑那帮暗卫是得你保护才得以脱身。”
南徇看了他一眼,才点头道是。
“我并非舍大取小,而是时佑之死是必然,那一箭非轻非重也是伤不了他的。”
“我知道,那箭上淬了毒。”
南徇摇摇头,“你以为那点毒会难倒我?又或是我会放任苗疆身处水深火热而不去救他?”
“难道?”
“不错,他早前便服了剧毒。”
即墨顼倏然长叹,依着南徇的说法,时佑当年处境之艰难可想而知。
“时佑要我务必防着即墨初阳,说他狼子野心,时佑说他幼年便受即墨初阳控制,这么多年身不由己,临了也不能自己做主。我只是疑惑,时佑是东宫太子,他是如何控制时佑的,又是如何做到这般不动声色的?”
“他既然做了这些,便不是没有一点踪迹可寻的,你放心,有什么需要我的,传信于我便是。”
“多谢!”
待南徇离去后,即墨华休又登门造访,即墨顼见他神色凝重,心中不免好笑,便问:“你这是在哪吃了闭门羹了?”
“适才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即墨顼闻言收起笑容,“你都听到了?”
即墨华休未曾理会他的话,反说:“我们早知他是苏慕,原只当他是为生计才去的苗疆,现在看来只怕他去苗疆也是有所企图的,他与南岍苡熟识,怕就怕南岍苡也是他的人,是特意安插在你身边的,为的就是他日将我们一网打尽。”
即墨华休言语一声高过一声,即墨顼忙捂住他的嘴,待他反应过来,才立即缄口不言。
即墨顼显得有些生气,“事情的始末总会水落石出的,你现在在这里猜忌也于事无补。”况且岍苡才好一点,半点刺激都不能受。
即墨华休叹了一口气,“我是声音大了些,可你细想,我说的也不无道理……”
即墨顼摆摆手,“我现在不想管他,眼下有个人倒是真该细查一番。”
即墨华休看着即墨顼倏然缩紧的眼眸,心中猜出个七七八八,“你是说宿雨?”见即墨顼不语,他微微疑惑了须臾,又道:“不能吧,凭宿铭那样精细之人断不会错认吧,你也许不知,我见那姑娘与岍苡幼年模样倒是相像,起码眉眼是一模一样的。”
即墨顼轻笑,这世间作假的事物太多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瞒天过海的事多了去了,只要不在他的地界偷龙换柱,他都懒待去管,只是事关宿雨,他不得不管。
“如今李青尚在苗疆,范柞管宫内诸事,往昔都是你问我借人,今日你不妨还了我这个情。”即墨顼调侃道。
“我让周狸去查。”
“嗯,甚好。”
即墨华休瞪着眼看他,一脸的不可思议。不对劲,今天这个人很不对劲!“你是有何喜事?怎的今天如此开心,往昔可不见你夸我手下人半句的。”
“那你更应该见好就收。说吧,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即墨华休暗暗惊叹,不由想为他竖个大拇指,还真是尽知天下事,这个南诸葛他服!
“先前我母妃提过的那个卢浣溪,你可知晓?”
“名门之后。华妃思虑甚为周到!”
即墨华休暼了他一眼,不满道:“你也知……”
“那又如何,政治联姻素来都是皇家人的宿命,何况你身系两国,你虽不羁,到底品行上等,身份尊贵,卢浣溪之父名誉满身,文武皆有造诣,地位甚重,此事既有风声基本就是铁板上定钉的事了,你再有怨言,他日娶她也是必然。”即墨顼肃正道。
即墨华休闻言却是一笑,“我知晓了。”
今日倒是开窍。
大抵是心情好,即墨华休让手下速去传周狸前来,待等到周狸,即墨华休忙说:“往日见你倒还机灵,本王给你个表现的机会。”说着将头转向即墨顼,“喏,墨王与本王不分你我,还不快前来。”
周狸登时明白即墨华休之意,忙上前向即墨顼揖了一礼,道:“殿下有何吩咐,属下定当全力以赴。”
即墨顼点头,“我要你查宿雨。”
周狸一愣,却也不做他想,忙说:“属下明白。”
“下去罢。”
“想不到你竟也能*出这般不骄不躁之人。”
“哪里哪里,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是同你学的。”
“这段日子,你也多留意宿府动静。”
即墨华休点点头,问道:“见你这般,难道笃定宿雨有假?”
即墨顼摇摇头,“许是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