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即墨顼归来,岍苡那日潇湘苑中误见,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岍苡总能从各处听得朝堂议论即墨顼之事。
每每听人提及,仿似总能想到他那绝尘出众的姿态,总让岍苡生出那么几分再见的向往。
百日缟素一过,诸位皇子虚左以待,日子一长,众人关注的目光亦成功从她处转移,她近半月的都在四处溜达,总想着何日再去那南陵街上走一走。
“殿下。”青柯猫手猫脚的走进来,极细声的唤她。
岍苡见她此番,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忙拉了她过来,细语道:“如何,你有何好去处了?”
青柯点点头,从腰间摸出两块腰牌,岍苡看着那明晃晃的腰牌,觉得眼睛都睁不开,转而惊喜道:“这可是个好东西!”
有此腰牌便可行动自如,出宫还算甚么,岍苡正是自得之时,青柯又拿了两套盔甲出来,岍苡看了不免赞叹,到底是青柯,凡事都做到滴水不漏。
二人准备妥当便去南宫门列队,大抵是二人太过凑巧,这番赶趟便可随行皇子出宫。
惊喜之余,二人也十分本分的站在众人之中。
岍苡所站之位最是不起眼,从方才所知此番有三位皇子将行出宫,三位坐的是极其普通的车驾,南国讲求低奢,非重大场合所展皆是追求舒适为主,若非一行金吾卫,怕是旁人也难猜度车内所坐是皇子。
这方正想着,首领便要求众人停步,岍苡与青柯方位大变,反是立于车驾前,余下之人一路排开直至江府门前。
岍苡看着白绫高悬,满府缟素的模样便知几人所为何事,先前魏庭之事虽说尽力瞒了众人,奈何那日她去未央宫请安,适逢有人将此事说与帝后,堪堪让她听了去。
江普位高权重,又是皇子之师,南陵权贵都要卖几分颜面。
这方正思索着,岍苡突然感觉到一道沉重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她轻一抬眸,撞上即墨顼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眸,他神色极为严肃,岍苡不由自主的低下头,他擦身而过之时,余留了一些药香尚夹着一丝杜若的清苦之味。
岍苡长吁一口气。
“你,你。二人随本王进去。”
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岍苡略为惊讶的抬眸,即墨顼已转过身,她打量着他的背影,青柯却拉了她随行。
即墨顼行在二人之前,他身形高大,却显得有些寂寥,白衣加身,绝尘如玉,偏又严肃自持,让人不敢直视他的双眸。
岍苡心中叫苦,怎的她出宫一次便这样不顺遂,今日怕是要在他身旁站上一天了。
丧白之事本就晦气,岍苡无甚兴趣。
“殿下,亭风来了。”一小厮突然凑到即墨顼耳旁低语。
即墨顼勾唇一笑,动了动手指,那人便退下。
岍苡自是不知他为何所笑,尚盯着他看,哪知即墨顼转眸似是而非的看着她。
“你可知私盗衣物是何罪?”语气严厉完全不见往昔潇湘苑的打笑。
岍苡有些心慌,低首垂眸,这方青柯正欲上前,岍苡忙拉住她。
“私自出宫罪加一等。”话音未曾起伏,岍苡却听得心中一抖,张了张口,终是一言不发。
即墨顼看出岍苡眼中慌乱,端起杯盏,从容的喝了茶,杯盏碰撞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竟显得异常清晰,岍苡心跳极速,不时的去瞟他,只见他嘴唇微动,“此次便罢,下次再犯决不轻饶。”
岍苡松了一口气,忙点头,“多谢殿下。”转眸给了青柯一个安慰的眼神。
那小厮复又进来,恭敬的跪在地上,“果如殿下所料,楚翏来了,尚带了一人。”
即墨顼点点头,“前去告知二位皇子。”
岍苡听着他吩咐,见他眉目间的从容之色,心中大为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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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风自江府出来便去了国公府,即墨望见他过来,便问:“如何?”
亭风点点头,便说:“三殿下,五殿下都在江家。”
即墨望闻言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魏庭不解他脸色大变之因,只说:“江普老儿位高权重,这样的大事,也少不得有人要去巴结,二殿下是江家女婿,几人前去也不为奇怪。”
即墨望闻言眸中闪过一丝不屑,亦不欲理会魏庭,却问亭风:“陈王可去了?”
亭风摇头,答道:“大殿下想必知晓五殿下会去,故才只让楚翏携礼前去吊唁,自己并未出席。”
即墨初阳向来精怪,况他与即墨顼水火不容,他不去也在情理之中。
魏满却是听出了些许端倪,试探的问即墨望:“五殿下此去怕不是前去吊唁罢?”
即墨望会心一笑,“确实,他去江家,事情可能有点难办。”
魏满眉头紧锁,一言不发。他在虽朝堂混迹不久,却也知朝廷内里门派之争,此事看似是江魏两家的矛盾,实则是即墨顼和即墨初阳的较量。
“江家不涉党争,缘何难办?”魏庭突然插了一句。
魏满闻言,忙说:“想来也不是江家不涉党争,只是还在观望罢了,不过二殿下继位有望,想来江家也定会支持二殿下,五殿下并非看江家势大,可能只是就事论事。”
即墨望突然想起什么,一脸焦急的看着亭风,问道:“你可曾与楚翏打过照面?”
亭风摇摇头,道:“我去时楚翏刚巧离开,未曾见他,今日是江毅入殓,我来时五殿下让我问殿下,可有兴趣去听风楼喝杯茶?”
不对,即墨顼怎会无缘无故邀他喝茶,“那他可曾说有哪些人?”
“未曾提起。”
“亭风,你如何看?”即墨望问。
亭风一脸平静,从容不迫的答道:“依我所言,殿下该去赴约,且殿下是为国公爷出面,还当带上国公爷才是。”
魏庭闻言大惊,“这如何能去得?万一那江普老儿在,还不要了我的命?”
即墨望单手扶额,叹了一口气。
魏满亦是眉目紧皱,他顺势说道:“父亲该去,不论江相是否在,父亲都应该做足姿态,以理服人,再论其他。”
说罢魏满看了一眼里间众人的神色,见众人神色平静,又道:“况父亲身为一等国公,功过自有礼教去评,您与江相同僚,官场沉浮十余载,当知其秉性实为大公无私之人。”
魏庭似是未听出其话中之意,又问魏满可要前行。
“儿子此行归家,官服加身,何以前行?”
魏庭这才点点头。
过了晌午,魏庭便与即墨望同行,前去听风楼。
到了听风楼,便有小厮援引着二人去二楼的雅间。
魏庭的神色颇有些不自在,额间细汗密布,神色很是慌张。
即墨望看着他嗤笑,“昔年国公爷战场御敌,叱诧朝野,好不威风,怎的如今才要见几个小辈还如此胆怯?”
魏庭干硬的笑了两声,实在是他理亏在线,况朝堂政治怎能与战场相提并论,刀剑虽是无眼,怎说也比朝堂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政客好了不知多少。
魏庭定了定神推门而入,雅间三人,即墨轸,即墨华休,即墨顼并两个金吾卫。
桌前独酌的即墨华休,一身青衫,轻裘缓带,神态甚是潇洒,双目斜飞,面目俊雅,俨然是一位富贵王孙的气度。
临窗而坐的即墨轸在耀眼的日光下,如一江澄澈的湖水,淡定宁静。
靠着屏风而站的即墨顼,白衣束身,像一束灿烂的阳光,从淡淡雾霭中投射而出,奇彩而瑰丽,闲静而从容,那屏风的基色清风徐徐般均匀涂抹开来,在一片温柔宽厚的明亮中,千山万壑舒展而迅速地在背景中隐动和升起。
而他凌厉的双眸扫过迎面而来的魏庭和即墨望时,那眼眸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消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让人不由浑身一冷,不敢直视他。
即墨华休见二人来,拿起两个杯盏,添满了茶水,又恭敬的请他们入座,尔后笑着说了句:“四弟和国公爷可让我们好等啊!”
岍苡看二人略有狼狈之色,心中不免鄙夷。魏庭尴尬一笑,一口将杯中茶喝尽,即墨望见他慌张的很,对着他眨巴了几眼。
魏庭这才恍然大悟的站起来,向几人行礼。
即墨顼见他这般无主,嗤笑了一声。
即墨华休笑着承了礼,“又不在宫中,何故拘这些虚礼?要说国公爷还算尔等长辈,倒显的我们无礼了。”
魏庭闻言,摆摆手,忙说:“三殿下这是哪里的话,可折煞老臣了!”
“行了,都是明白人,有话就直说。”即墨顼突然说道。
岍苡见他无甚耐心,瞥眼看他却见他神色无甚异常。
“那正好,我们就开门见山的把此事说开,那依五弟说法,此事又该如何解决呢?”即墨望问道。
即墨顼又是一声嗤笑。“这非我家事,问我做甚?”
即墨望闻言脸色微变,神色极为尴尬。岍苡见他一席话堵的即墨望一言不发,心觉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