岍苡素来无甚大事,在宫里大多蹉跎岁月,做些闲事打发时光。
过了六月暑夏,七月里仿似要更热一些,宫里大多用冰来降暑热,不出门倒也能扛住。
那日,南后差宫人给岍苡送了些凉粉来。岍苡自然没有尝过,不过据说以汴梁细索凉粉最为出名,在孟元老《东京梦华录》中都有记载。其味清凉爽滑实则为夏季良品。
她这番正吃的津津有味,不成想门外便有人高呼“圣旨到”。
岍苡忙收了筷,拿帕子擦了嘴角,在殿前端端正正的跪正了接旨。
那领事太监清了清嗓门,尖声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苗疆公主南岍苡贤淑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孤躬闻之甚悦。今皇五子即墨顼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南岍苡待字闺中,与皇五子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南岍苡许配皇五子为皇子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十月初十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岍苡脑袋微微发懵,“值南岍苡待字闺中,与皇五子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南岍苡许配皇五子为皇子妃?”
岍苡细细回想,觉得太过震惊,她还真未想过她会嫁给即墨顼,那个风华绝代的男人。
此前几番“交锋”,她都觉这个人强大的可怕,对于他,畏惧甚于其他,思及此,岍苡不免心中发苦,她有几个脑子都不够和即墨顼斗……
惊讶之余,岍苡接过旨。
新颜显得很欢喜,青柯的反应倒与她如出一辙,岍苡笑了笑,对青柯说道:“墨王是南陵威望极重的皇子,有万人之上的尊荣,只手遮天的权利,模样又是一等一的,我很荣幸。”
青柯只是看着她,实则岍苡所言不假,她就是如此认为的,往昔同即墨顼接触的几次,除了他给人强烈的压迫感之外,旁的倒真是无可挑剔,南陵多少名门闺秀趋之若鹜的想嫁给他,却被她捡了个漏,她要庆幸,庆幸才是。
岍苡拍了拍青柯,“你也见过墨王,能与阿哥齐名之人可是人间绝代?”
大抵也是因南徇之故,岍苡这句话倒是解了青柯心中忧虑,方方阴郁倒也去无踪影了。
晚间,南后又有懿旨,说次日便是七夕乞巧佳节,届时她要在未央宫落月亭举办宴会,让岍苡务必参加。
这乞巧节倒是新鲜,岍苡在苗疆便有所耳闻,从前便想见见这乞巧盛景,今日倒也能如愿以偿了。
自然赐婚之事并没有对岍苡造成太大影响,自南后懿旨传来她便着手七夕诸事了。
次日刚过未时,南后便差人前来请岍苡过去。
岍苡便带着青柯随管事去赴宴。
实则她入南陵这么长时间,大多是掩藏的,从未在何重大场合露过脸,这亦是第一次南后正大光明的请她入宴。
入未央宫的路很长,她不记得她一路路过多少宫宇,也不记得踏过多少块青石板,她只记得她入宴会时满座人的细细打量。
来人只见她身着一身浅蓝色纱衣,腰间配着淡粉色流苏,额前细碎的细发随意飘散,犹如龙须,一头青丝仅用一根珍珠色丝带轻绾,本就乌黑飘逸的长发散发出了谪仙般的气质,如一阵风一样轻盈飘忽,像一抹晚霞一样炫目夺魄,慵懒之意毫不掩饰。
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未施粉黛,宛如淡梅初绽,一颦一笑动人心魄。看起来清丽脱俗,实则灵气动人。
她带着苗疆女子的灵动,又无半分江南女子的婉约,打扮虽非耀眼,却足以让人难以忘却。
岍苡自小便习惯承受众目,有时,旁人的欣赏足以让人欢欣,所现姿态亦会散发出别样的自信来。
南后见她来,微微一笑,向众人介绍她,南帝赐婚之事宫里已人尽皆知,此时众人看她的目光便也正大光明。
岍苡笑着与众人见礼,目光四周逡巡,这才看到了坐在南后东南位的即墨顼,他一人自斟自饮,看起来似乎有些……落寞。
她忽然就想起她在潇湘苑里看到他的情景,那时他躺在紫藤花架下的藤椅上,虽脸色苍白,唇角依旧带笑。而今,他在热闹非凡的七夕佳宴上,虽面色红润,却满是忧伤……
还有当年的岍山一遇,他笑的那样和煦,让人眼中只有美好,也不见他有半点难过。
而今又是为何,他为何事伤神?
岍苡未作他想,走至即墨顼身前就坐,先前众人并未见过她,她一来自然成了焦点,彼时她毫不避讳的在即墨顼身前落座,众人便开始议论。
她是无惧旁人眼光,对他们言论也闭耳不听。
她一直看着即墨顼,看到即墨顼身旁的男人凑至他身侧,似是挑逗的说了句:“小姑娘长的挺有灵气的,你好福气啊!”
大抵是听到即墨华休聒噪的言论,他漫不经心的抬眼看了一眼岍苡,见岍苡正看着他,他极为冷漠的撇过眼,面无表情的笑了笑。
岍苡的心顿时一沉,这种表情态度是怎么个意思?
这场宴会光是歌舞便折腾了三个时辰,苗疆歌舞众多,幼年耳濡目染的,她对歌舞并无太大兴致。
她来时新颜告诉她,让她要耐下心来,说今日的宴会看点并不在歌舞,歌舞不过是抛砖引玉,真正有趣的还在晚上。
想到新颜所言,她才耐着性子等着歌舞散去,歌舞一停,众人也都各自离去,赏景的赏景,她看了一眼对面席座,却见那里空无一人,略略疑惑了些许,却也释然。
昨日她接到旨意,那即墨顼自然也接到了旨意,她虽惊诧,却不得不说自己当真是嫁了一良人,推心置腹的一想,即墨顼可能并不如此认为。
她是苗疆公主,一个能将他推上风口浪尖的人,岍苡虽然并不如何了解他,但从他先前行事来看,他大抵是安于平静之人,而这一纸婚约却打破了这样一个局面。
这样一想,那下午即墨顼那冷淡疏离的表情就不难理解了,思及此,岍苡心中竟然有些涩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