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顼眸光倏然一亮,“你说。”
“药蒸!”
即墨顼闻言神色大变,“胡闹,药蒸不慎者必然经脉之气逆行,你是要我亲手杀了她吗?”
“阿顼,你要知道这世间之道……”
即墨顼抬手打断他的话,“我只知,我不会拿她冒险。”
“阿顼,你该休息了,黎轲说……”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即墨华休看着他,不发一语,他向来理智,也向来固执,旁人尚且不知,他却清楚,他鲜少会对甚么人上心,一旦上心,便能将人宠到骨子里。
昔年的宿雨,他那般宠她,她死时,他那样愧疚,将所有罪责揽入自身,一心求死,鬼门关里走一遭好歹也回来了。
今时的岍苡,他从前倒也看不出何,可自那姑娘大病一场,即墨顼待她态度大变,从疏离淡漠到无微不至,他一点点看在眼里,他怕岍苡有个三长两短……
即墨华休终是无奈,轻轻一叹,“你不要着急,总还有法子。”
“嗯。”
即墨华休先行回去,即墨顼让御医开了几副大补的方子,宫人去煎了浓汤。
青柯这些时候都守在榻旁,许是对即墨顼让即墨初阳前来的行为有些不满,故而此时看即墨顼的眼神便带了一丝戒备 。
“蛊法里可有甚么医治之法?”
青柯愣了神,摇摇头,好笑道:“殿下难道不知,蛊乃巫术,像青柯之类所学之蛊全是害人的。”
即墨顼嗯了一声,未再说话。
青柯见他脸色十分不好,也就心软了,“陈王他……”
“九嶷苏慕。”
难得即墨顼肯和他说话,青柯诧异了须臾,到底还是被他言语所震,实则九嶷山的那个太傅她知之甚少,只觉得那是个极其神秘之人,只知岍苡对其尊崇有加。
青柯明白了几分,平了几分锐气,说道:“万望太子殿下来能救我家殿下。”
即墨顼看着岍苡,心口像压了大石,他攥着她的手。
阿酣,一定要撑下去,撑到你阿哥来。就听这一次话,就这一次。
那几日,即墨顼放下手边诸事交与李青处理,他则不舍昼夜的守着岍苡。
这几日,即墨顼仍旧餐餐日日的喂岍苡吃药,她仍旧是那般模样,安静的可怕,双眼空洞的看着他,偶尔也会目光跟随,却不作任何反应,堪堪几日便消瘦的没了样子。
御医每日里诊脉都是摇头叹息。
“殿下,再这样下去,拖不过三日怕……”
即墨顼拿起药箱连人带箱一把扔出西宫,“一群废物。”
那声响太大,震的三宫六院之人纷纷前来观望,即墨顼又怕刺激了岍苡,抱着她轻轻的说着抱歉。
是以,南后得信前来时便看见即墨顼小心翼翼的拥着岍苡,那女子却如木偶般由他抱着,十分安静乖巧。
南后无奈叹气,问御医:“情况如何?”
御医颤颤巍巍的跪在那处,神色颇有些凄婉,“回帝后,已是回天乏术,左不过这几日光阴了。”
南后心中一惊,掩了口鼻,带了一丝厌恶,挥挥手示意御医下去,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对身侧的公公说道:“去,准备准备罢。”
说罢南后欲抬脚进殿,却被一人拦住,南后隐隐有些不悦,一抬头便看见即墨顼面无表情的站在她身前。
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她,绝望满眼,失望满身,即墨顼突然发笑,轻蔑的看着南后,轻声问她:“母后要准备甚么?”
南后看着他的眸色,突然说不出话来。黄昏的霞光洒了他满身,只这霞光万里云照不进他眼底的深邃,却将他满身愤世嫉俗的厌恶无情的挥洒了出来,砸的人生疼。
她猛然想起多年前,亦是这么一个日落,她城门宣旨,断了那一家人的后路,他也是用那种失望至极的眼神看着她,那时她的心慌远不及今日。
“阿……”
“母后是觉得这个人被宣判了死亡,所以盖棺论定的要将人埋了么?”
“……”
即墨顼冷哼一声,“母后,倘若有一天父王这般对待你,你会不会绝望,会不会觉得自己被抛弃,那种身未死心先死的感觉,你尝过吗?”
他的语气再是平常不过,南后听来却冷汗岑岑,即墨顼幼年就是被她抛弃的,兴许算不得抛弃,但那种无视却比抛弃可怕千倍,幼年他拿宿雨当命宠,她觉得他玩物丧志,一旨流放宿家,以致宿家满门遭灭,她亲手掐断了他的命门,让他后来连生的欲望都无,着实比抛弃他更残忍。
“对不起,对……”
即墨顼哂笑,“母后何须道歉,怪只怪尔等之命轻贱,死不足惜罢了。”
南后轻声叹息,带着宫人折回未央宫,“去宫外张榜求医。”
即墨顼看着南后的背影远去,听着她那句话觉得无比可笑,他抬头望着沉醉的夕阳,已经七日了……
晚间华灯初上,万籁俱静之时,即墨顼仍旧守在岍苡榻旁,榻旁的桌几上摆了一把匕首,纱布,牛筋管之类的物什。
即墨顼卷起袖管,割破了肘中的皮肤,挑出那一截血管,用牛筋管套住血管,接而同法割破岍苡肘中皮肤,将牛筋管套于她的血管上。
他记得管衍医籍上有记载,凡种蛊王之人,以药入身,七日一足,药循经脉,可渡众人。
他体内有续命蛊,虽近日效用大不如前,只是比起药蒸,他宁愿用管衍之术。
所以那日方法试尽之时,他就打算用此法,吃了七日的补药,他不求其他,只求岍苡能撑到南徇来。
那日之后即墨初阳有时会偷偷去西宫看她,她依旧那般安安静静的躺着,有时会坐着,青柯时常蹲在她身前和她说些幼时的事情。
有一日,即墨初阳应南帝之意去西宫传召即墨顼,岍苡正坐在花架下晒太阳,他轻轻走过去,笑意晏晏的喊她阿酣。
岍苡突然变得十分慌张,惊恐着想要逃离,口中喃喃着不知在说些甚么,即墨初阳顿住脚步,神色变得有些难看。
那日回去后,他特意去了宿家,宿铭一字不漏的告知那日对岍苡所说的话,他自觉那些话并不足以让岍苡多想,御医说她郁积多年,究竟又是何事困扰了她多年?
依着这两次岍苡见他的反应来说,始作俑者,是他。
只是这些日子,他细细回想往昔的桩桩件件,始终不曾参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