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策回到薛品府邸的时候,已经过了丑时,他直接来到展星的卧室,房间暗着灯,虽然薛策心急如焚,但还是控制住自己,只在展星的房门前打了个转,打算等天亮了再说。
刚转身,展星房间忽然亮起了烛光,这盏烛光将黎明前最黑的黑夜点亮。
里面传来刚睡醒的慵懒声音:“猜你会这个时辰回来,还真让我蒙对了,进来吧。”
展星在桌上摊开一张破旧的羊皮,上面画着地图,还有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字。薛策凑过去,只一瞥,惊讶的瞪圆了眼睛,他兴奋的将展星用身子推开,细细看地图,纳闷的问:“你从哪找来皇宫的地图,上面居然还有守卫分布和换班时辰。”薛策抚摸着上面写的不是很工整的小字,显然写字的人并不是像样的读书人。
“这是十年前的地图,地图能用,守卫分布和换班时辰不知道换了几百次。”展星泡了一壶浓茶,给薛策倒上一杯。
“你从哪弄到的?”
展星意味深长的笑笑,道:“你从哪弄来的铭王府地图,我就从哪弄来的皇宫地图。”
“哇,连这个都敢卖,真是要钱不要命。”
展星当然不会告诉薛策,这张地图实际是薛品给的,就连他在黑市买的铭王府地图也是薛品事先安排。薛品处在想帮,又不想蹚浑水的矛盾之中,每次展星问他为什么,他总是眼神深邃而又哀伤,好像有难言的心酸和苦涩。展星从此也就不再问。
展星建议薛策先摸准守卫换班的时辰再行事,可他已经等不了那么久。
“不知道辽疆使臣见没见过阑珊,如果见过,出嫁时换人对北齐不利。”薛策忧心忡忡,他虽然想救阑珊如饥似渴,但也不想让北齐陷入困境,对于国家的忠心,他向来坚定。
“应该不会,皇上也怕出现差错,不到上轿的最后一刻,他不会让辽疆人见到奉婵公主。”
“你确定?”薛策欣喜。
“当然不确定,谁知道皇上会不会不按常理行事。”
薛策朝展星撇了撇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游医喝酒喝久了,说话怎么变得一个德行!
展星不是和薛策商量,而是将自己已经设计好的计划如口吐莲花般一股脑的吐了出来,计划面面俱到,让薛策不由得心生佩服。
“我只能帮的上这些,至于怎么弄到宫里太监的衣服,还有阑珊的具体位置还得你自己想办法。我猜测阑珊的位置有两个可能的地点,宫内巡防营的牢房,那里一般只是临时关押个人,地方干净也不潮湿;宗林府大牢,那是关押皇亲国戚的地方,那地方虽然是大牢,但也比一般的百姓家要好。”
“她会不会在婉月轩?”薛策指着地图上代表婉月轩的位置。
“不会,皇上如果把阑珊安置在婉月轩,他早该知道奉婵已经不在宫里。奉婵虽然不受宠,但毕竟是皇上的亲生女儿,皇上能不舍的让她和亲,自然也不会失踪了也不追究。最明显的,如果皇上知道奉婵不在宫里,长公主也会知道,她早来告诉你了。”展星分析完,不忘调侃薛策,“长公主何等的美人,就像天山上的雪莲,不可方物,也不知道阑珊有多魅惑,把你的心迷的死死的。”
“废话怎么那么多,你是不是喜欢上奉懿了?”薛策斜着眼一脸坏笑的问。
展星既不反驳也不认同,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当年辛弃疾写这首《青玉案》的时候,南宋的境况与如今的北齐何其相似。你知道阑珊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薛策所问并非是展星所问,而是问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昏黑幽暗,这就是阑珊的意思。”
薛策被展星说的莫名其妙,还想再问,却被下了逐客令。展星:“回去好好睡一觉,祝你一切顺利。”
薛策在大哥的府上翻出宫里小太监的衣服和皇后宫里的腰牌。大哥临行前交给他的几个武学奇才中,有一位年纪稍长,名叫薛大。这名字是薛策起的,这九个孩子里六个是没有爹娘的流浪儿,薛策也不会起好听的名字,便全都随他姓薛,按着年纪排列,分别叫薛大、薛二、薛三、薛四、薛五、薛六、薛七、薛八、薛九。
薛大告诉他,大哥临走时给他准备了个箱子。里面有皇后宫里的腰牌、宫门守卫、巡防营的腰牌各一块,太监、宫女、巡防营、宫门守卫的衣服数套。薛策估摸着大哥是怕太子有危险,以备救太子的时候入宫用。
申时刚到,薛策打算出门,他要在宫门将关未关的时候入宫,这个时候守卫忙着关门,警惕性是最低的。
薛策见绯月手里端着白布和一堆瓶瓶罐罐,叫住她问:“你拿的是什么?”
“神医说是给你们准备的药和纱布,”绯月感觉自己是在咒他们受伤似的,不自在的笑笑,“也是为了以防万一,神医还准备了几大缸的药酒,说如果中了毒也不怕。”
薛策赶紧给绯月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道:“说的我都起鸡皮疙瘩,告诉游医,我会带着阑珊平平安安的站在他面前。”
薛策握紧皇后宫里的腰牌。
到了宫门口,如预期所想,守门见到腰牌后,并没有过多的查问,顺利进了宫。他按照地图所指,先去巡防营大牢。
巡防营大牢在宫门附近,薛策本想直接过去,恰巧赶上巡防营换班,巡防营大牢门口人数众多,他只得再等等。
“你听说了吗?皇后昏倒了!”准备离岗的巡防营守卫道。
“皇后娘娘还没回去呐?”另一人吃惊的答。
“太子的缉拿令一天不撤皇后怕是一天不回。”守卫啧啧嘴。
薛策心头一紧,怪不得这几日长公主都没过来,原来是皇后出了事。薛策当即决定先到皇后那里看一看。
还没到雍和轩,路过清宁轩时,听到里面传开轻轻的啜泣声。这声音很是熟悉。
薛策凑到大门口一看,竟是奉懿。
皇后倒在地上,昏死过去,奉懿跪在一旁,轻轻抽泣。
玉荷忍不住上前劝道:“公主,要不还是先把皇后娘娘带回去吧。”
“娘娘说了,无论她是晕了还是死了,都不能把她带走,要不之前跪的那几天都功亏一篑。”安荣满眼心疼的看着脸色惨白的娘娘,三日来她水米未进,她赌的就是皇上对她的心疼,安荣看了看紧闭着的房门,这场苦肉计怕是要输。
皇上和冯玉在屋里头下棋,皇上心绪不宁,连下了几步错棋后,索性将棋盘一推,黑着脸叹了口气:“算了,算了,齐禄,叫轿子送皇后回宫。”说罢,欲起身同去。
齐禄刚上前,冯玉赶忙喊:“齐公公不忙。这棋没意思,咱们不下了,皇上,您好不容易就要把皇后这事解决,怎么最后关头,要前功尽弃呢!”
“她执拗,从小就是,这把年纪还不知道改一改,再等下去,怕是要把性命搭上。”皇上即便不够喜欢薛景兰,但毕竟多年的夫妻情分在,他还记得当年薛景兰也是这么跪在他父亲面前,跪了三天三夜,直至昏倒,他父亲才同意薛景兰嫁给自己。
“皇上,”冯玉的一句皇上,语调千回百绕,“臣妾可不相信皇后娘娘昏倒,”冯玉撅着小嘴,“要是昏倒,长公主早就把她带回宫了,长公主的孝顺,皇上是知道的。”
皇上刚起身,被冯玉拉住衣角,冯玉娇滴滴的道:“皇上,这会子您出去,不正合了皇后的意,那您以后还不得对她言听计从?按臣妾说,皇上就放任不管,也好让娘娘知道,皇上是夫君,是用来伺候的,不是用来威胁的。”冯玉最后还娇柔的“哼”了一声,似乎在为皇上不平似的。
皇上觉得冯玉说的有道理,如果放任皇后任性,什么时候是个头,索性就不管她,也好一劳永逸。
皇上指了指棋盘:“再来一盘。”
“哎,”冯玉笑盈盈的应着。
齐禄担忧的朝门外望了一会,转过头来,竟迎上冯玉的目光,冯玉的目光冰冷刺骨,齐禄吓的浑身一抖,赶忙讪笑着低下头。
只一瞬,冯玉又恢复了娇媚的姿态,摩挲着手里的白棋子,与皇上有说有笑。
天渐渐暗了下来,薛策望了望发灰的天色,猜测这几天要下雨。下雨天影响人的心情,也是杀人的好时节。
薛策上前,轻轻将皇后扶起。安荣吃惊是哪个小太监敢如此大胆,薛策看了奉懿一眼,又向皇后瞥了一眼,示意她先回去再说。
奉懿当即招呼安荣和冯新来扶皇后。安荣为难的问长公主:“娘娘已经跪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