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手指拄在额头上,心里焦躁不安,她在心里不停的和自己说:“要冷静,要冷静,不冷静没办法思考。”
“啪!”狱卒将装着饭菜的碗丢在门口的地上。
阑珊呆愣愣的看着碗,以前狱卒送饭,都是用木桶将饭菜混在一起,盛一勺扣在牢房的碗里,什么时候改成这种方式了。阑珊更加确定自己的饭菜里有毒。
“大哥,”阑珊忽然站起来贴到牢门口,陪着笑脸,“狱吏在吗?”
这个狱卒看着眼生,送饭这种低级的活定是新来的狱卒做。
狱卒:“不在,干什么?”
阑珊摸了摸头发,头上蓬乱成一团,竟连个簪子都没有。阑珊道:“你是新来的吧?想不想立功?”
狱卒白了他一眼,就要向下一间牢房走去。
“大哥,等等,你帮我向吕大人传句话,二十两银子为酬谢。”阑珊快速的说道。
狱卒停下脚步,向来时的路上望了一眼,阑珊心中高兴,看来有门。
狱卒仍不太相信的问:“你哪来二十两银子?”
“我是太子的贴身婢子,太子赏了我很多值钱的首饰,随便拿出一个都不止二十两。只要你帮我传句话,随便你挑。”
“只帮你传话?”狱卒犹豫不决。
“你不用亲自去吕大人的府邸,只要写张纸条,找个孩子送去就行,一定要保证送到吕大人手中。我就有办法自救。”
“行吧。”狱卒兴趣索然,阑珊不知道他是敷衍还是答应。
下午晚饭时分,监牢外传来铿锵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急促,稳健,阑珊霍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她预感吕国来了。
果然来人是吕国。
“你有事情要交代?”吕国魁梧的身躯遮住大部分光亮。
“是。邹井死了,我不想死,我都交代。”阑珊道。
“邹井死了!”吕国甚为惊讶,他将狱吏叫过来问:“邹井什么时候死的?”
“昨天晚上。”狱吏半哈着腰,唯唯诺诺。
“怎么死的?为什么没有上报?”吕国满面怒气。
“仵作验过,是自然死亡,他又是死刑犯,就没上报。”
吕国还想问什么,阑珊抢话道:“吕大人,奴婢有要事禀报。”言毕,看了一眼垂着头的狱吏。
吕国会意,让狱吏狱卒们退下。
“吕大人,”阑珊忽然跪下,“奴婢知道自己犯的是死罪,但奴婢不想枉死。”
“什么意思?”
“邹井是被人毒死的,”阑珊将半月散的毒性讲给吕国,“邹井临死前被奴婢套出孙年鬼军的大营位置,奴婢想将功补过,求一条生路。”言罢,阑珊行大礼趴跪在吕国面前。
吕国衡量了片刻,如果孙云的鬼军仍然存在,对皇宫的安全是很大的威胁,必须铲除。
“好。”吕国答应。
按照阑珊的指引,吕国找到了梅景山道观。梅景山道观吕国此前听说过,它的面积不大,又因为北齐重佛教而轻道教,梅景山道观的香火并不旺盛。
等吕国到时,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梅景山道观屋倒楼塌,被大火烧的片甲不留。他派人去残败的废墟中寻找,看看有没有线索,却全无所获。
吕国怒气冲冲的回到大理寺牢房,他质问阑珊:“你不是说那是鬼军大营嘛,竟然敢骗我。”
“吕大人稍安勿躁,这正说明梅景山道观有问题。如果不曾是鬼军大营,怎么会烧掉毁踪灭迹呢。”
吕国细细想来,觉得阑珊的话有道理。
吕国:“没有找到鬼军大营,你的死罪在所难免。”
“吕大人,”阑珊忽然换了一副表情,目光诡异,“敢问大人,故意杀人该当何罪?”
吕国异样的眼神回望阑珊:“死罪。”
“大人还记得周奎吗?”
吕国浑身一震,他支开身边的近随,逼近阑珊:“你什么意思?”
“奴婢别无他求,只想活命。奴婢的手中有周奎临死前的血书,血书上清楚的写明是谁杀了他。”阑珊虽是威胁吕国,态度却毕恭毕敬。
阑珊在太子书房的密室中曾带出一卷吕国把柄的密卷,上面写着吕国的妹妹被其妹夫欺凌致死,吕国当场打死他的妹夫周奎,周奎临死前将一封血书藏在身下,这张血书一并保存在密卷之中。
她误打误撞拿出来的东西,竟成了今日救命的“灵丹妙药”!
“血书在哪?”吕国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更逼近阑珊,阑珊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只要奴婢能活着出去,一定双手奉上。奴婢知道大人是忠臣,奴婢也不愿意为难大人,大人杀了周奎本是除暴安良的事,由此断送大人的前途实在不值。”
阑珊见吕国瞪着她不说话,心里打颤。她怕眼前的这个人和五年前一样,冲动下杀自己灭口。
“血书在哪?”吕国又问,语气明显加重了许多。
阑珊咽了咽口水,稳定心神,突然跪下:“大人饶奴婢一命,奴婢一定双手奉上。”
“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那大人就永远也不会知道血书的下落,一辈子担惊受怕。”
吕国许久都没有说话,阑珊跪在地上,不知道吕国在思考还是在瞪着她。突然吕国转身,一脚踹开牢门,离开了大理寺监牢。
阑珊瘫坐在地上,她不知道这招破釜沉舟是胜是败!
三日后。距离阑珊行刑的日子只剩三天。太子忙着寻找靖儿的下落,同时暗中联络江湖中人准备劫狱。
皇宫听政殿。阑珊跪在皇上面前,吕国立在一侧,整个殿中除齐禄外没有一个奴才侍奉在侧。
“上次来劫狱的两个人是谁?”皇上开门见山,让阑珊很是意外。
她自然不能说出他们两人的身份,又没有其他可以狡辩的言辞,一时三缄其口。
“身中三箭,薛策重伤,生死未卜,你不想去看看吗?”
阑珊猛然抬头,脱口道:“他伤的这么严重!”此话一出,阑珊脊背发凉,这话不是自投罗网嘛!
皇上面无表情,话锋一转:“辽疆使臣来北齐联姻,此次联姻于北齐一统天下大有裨益。辽疆声明要与我国公主联姻,奉懿与薛策青梅竹马,天作之合,奉尧也与礼部尚书的儿子私定终身,奉婵的母亲刚刚过世,此时去和亲朕心有不忍。”皇上说到此处,故意停顿,让阑珊反应一下。
阑珊自然明白皇上的意思,她虽然想活命,但不想用去和亲的方式活命。她悄悄抬头看吕国,想让他帮着说说话。吕国却看着他前面的柱子,好像自己也是柱子一样,一动不动。
“你不用看他,”皇上道,“他已经将事情跟朕坦白,威胁朝廷命官罪加一等,别说死罪,就是灭你三族也不为过。”
阑珊万万没想到吕国会这么绝,他连自己的前程都可以不顾。
皇上见她不说话,更加挑明道:“只要你愿意代替奉婵去和亲,即可保你平安,你的族人荣华富贵。”
阑珊心里冷笑:我还哪有族人,所有的亲人都死于那场该死的战争。随即阑珊明白过来,她现在是阑珊,不是林休,皇上所说的族人,是赫连柏给她安排的家人。
阑珊抬头望了望吕国,又看了看皇上,她不在乎所谓的族人会不会荣华富贵,甚至不在乎他们的生死,但自己必须活着。她努力的看着皇上,想把他刻在自己眼睛里,这些都是她的仇人,逼着她生不如死,与靖儿分离的仇人。
她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狭隘,她从前生活在一滩清水中,那场战争就像倒入清水中的泥沙,让她的世界陷入无休止的混沌,她想跳出来,跳出泥潭,从上俯视一切,可没人给她这个机会。现在的她只能在混沌中,勉强苟延残喘。
不要给我机会,林休在心里默默的说,一旦让我冲出困境,所有伤害我的人都不得好死!
“谢主隆恩。”阑珊一头磕在地上,仿佛撞晕了脑袋,许久抬不起头。
杀了人的吕国,因为主动承认,只罚了一年的俸禄。
长公主偷听到皇后与安荣的谈话,得知阑珊替奉婵和亲的事,脑袋来不及思考,就往薛策这里跑,要赶快通知他。
跟在她身后的玉荷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玉荷喊道:“公主,我们真的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薛公子吗?”
玉荷一句话,犹如惊醒梦中人般惊醒了长公主。
“对呀,策哥喜欢阑珊,如果阑珊去辽疆和亲,时间久了,策哥就会忘了她。”奉懿拍了下脑门,转身就要回宫。玉荷跟在她后面,奉懿突然转身,差点撞到玉荷,奉懿自言自语:“不行,她是我皇兄儿子的母亲,我不能袖手旁观。”
说罢,又转向薛府的方向。
“可是我不想让策哥去救她。”奉懿又忽然转身。来来回回几次,她更加拿不定主意,无比纠结的问玉荷:“玉荷,你说我去不去报信啊!”
玉荷哪敢做这种主,连连摆手:“奴婢不知道,公主你要想好,不要将来后悔。”
奉懿沉默良久,终于善良战胜了妒忌,她坚定的抬腿朝薛府走去。